药王谷,子夜。
洛凝雪独坐在丹房内,指尖轻点着桌面上的一封密信。信是玄晔傍晚时分送来的,藏在寻常的药方之中。外人看来不过是治疗风寒的方子,实则用特殊药水处理后,显现出岑墨给赤璃的重要情报。
\"月蚀之夜,弱水河口...\"她轻声念着,眉头微蹙。
丹炉中的火焰映照着她清丽的侧脸,在墙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自从岑墨被贬边境,赤璃被软禁魔宫,她和玄晔就成了两人之间最重要的联络桥梁。起初只是顺手帮忙,如今却已持续了三月有余。
\"凝雪仙子,这么晚还不歇息?\"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洛凝雪指尖一颤,迅速将密信投入丹炉。转身时,她已换上平日温婉的笑容:\"谷主。\"
药王谷谷主——她的师尊玉衡子缓步走入丹房,雪白的长须在火光中泛着金红色。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仙君目光扫过尚未熄灭的纸灰,却什么也没问。
\"明日妖界使者要来取'九转还魂丹',你可准备好了?\"
\"已备好三枚,正在温养。\"洛凝雪指向角落的一个小玉鼎,\"子时便可出丹。\"
玉衡子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近日你与司战仙君往来甚密。\"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洛凝雪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不显:\"玄晔仙君奉帝君之命,常来取药。\"
\"是吗?\"玉衡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为师还以为,你是为了那位'前仙君'。\"
洛凝雪手中的药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慌忙弯腰去捡,借机掩饰脸上的慌乱:\"师尊说笑了...\"
\"凝雪。\"玉衡子叹息一声,\"你从小就不会撒谎。\"
丹房内一时寂静,唯有丹火噼啪作响。洛凝雪攥紧了衣袖,不知该如何解释。私自传递两界密信是重罪,她不想连累师尊,但更不愿背叛朋友。
出乎意料的是,玉衡子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放在桌上:\"下次传信,用这个。药王谷特制的'无痕水',比你们现在用的法子隐蔽得多。\"
洛凝雪猛地抬头,对上师尊含笑的双眼。
\"师尊您...\"
\"为师老了,但还没瞎。\"玉衡子捋须而笑,\"岑墨那孩子是老夫看着长大的,赤璃魔君虽性子烈,却也是至情至性之人。你们年轻人啊...\"
他没有说完,只是拍了拍爱徒的肩膀,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叮嘱了一句:\"明日司战仙君来取药时,记得把新炼的'护心丹'也给他带上。那小子最近东奔西跑,脸色差得很。\"
洛凝雪怔怔地看着师尊的背影,眼眶微微发热。原来师尊什么都知道...
次日清晨,玄晔如约而至。
与平日威风凛凛的装扮不同,今日的他只着一袭简单的靛青长衫,连惯用的战戟都没带。但即便如此,站在药王谷的百花丛中,依然显得格格不入——就像一头误入花园的猎豹,随时准备扑杀猎物。
\"仙君来得真早。\"洛凝雪从药圃中直起身,晨露打湿了她的裙角。
玄晔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帝君急用丹药,所以...\"
\"药已备好。\"洛凝雪引他走向偏厅,\"请随我来。\"
偏厅里,一个小药童正在整理药材,见两人进来,乖巧地行礼退下。洛凝雪确认四下无人后,从多宝阁暗格中取出一个锦盒。
\"九转还魂丹三枚,护心丹一瓶。\"她压低声音,\"还有给赤璃魔君的回信,藏在护心丹里。\"
玄晔接过锦盒,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两人同时像被烫到般缩回手。一阵尴尬的沉默后,玄晔干巴巴地道:\"多谢。\"
\"仙君客气了。\"洛凝雪垂眸,\"岑墨那边...\"
\"一切按计划进行。\"玄晔警惕地看了眼窗外,\"不过昨晚边境发现混沌一族的探子,恐怕他们已经起疑。\"
洛凝雪咬了咬唇:\"需要我准备些什么?\"
\"不用。\"玄晔摇头,\"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这句话说得生硬又笨拙,却让洛凝雪心头一暖。她正想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师姐!\"一个小药童慌慌张张地冲进来,\"不好了!妖界使者提前到了,正在前殿发脾气呢!\"
洛凝雪脸色微变:\"我这就去。\"她转向玄晔,\"仙君请自便。\"
玄晔却拦住她:\"我与你同去。妖界近来与混沌一族暗通款曲,此番前来恐怕别有用心。\"
前殿内,一名身着华丽紫袍的妖修正大发脾气,将茶盏摔得粉碎。
\"药王谷好大的架子!让本座等了足足半个时辰!\"
洛凝雪快步上前行礼:\"使者息怒,丹药正在做最后温养,需再等片刻。\"
妖修眯起狭长的眼睛:\"你就是洛凝雪?岑墨的前未婚妻?\"
这话说得刺耳,洛凝雪却面不改色:\"正是小仙。\"
\"有意思。\"妖修凑近她,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麝香味,\"被个魔族横刀夺爱,你就不恨?\"
玄晔的手按上了腰间隐形的软剑,却被洛凝雪一个眼神制止。她淡然一笑:\"缘分之事,强求不得。使者今日是来取药,还是打听八卦?\"
妖修被噎了一下,悻悻地退回座位:\"牙尖嘴利。丹药呢?\"
\"已派人去取了。\"洛凝雪不卑不亢,\"使者不妨先尝尝药王谷特制的'静心茶'。\"
她亲手斟茶,宽大的袖摆拂过妖修面前的桌面。玄晔注意到她指尖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银光——那是药王谷的\"探灵散\",能检测对方是否修炼了混沌功法。
茶盏刚递到妖修手中,突然泛起一丝诡异的黑气。洛凝雪瞳孔微缩,但转瞬恢复如常。玄晔也看到了,肌肉瞬间绷紧。
\"使者远道而来,想必辛苦了。\"洛凝雪微笑,\"不如先去客房休息?丹药好了我亲自送去。\"
妖修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抵不过\"静心茶\"中的安神成分,打了个哈欠:\"也好。\"
待妖修被引去客房,玄晔立刻设下隔音结界:\"是混沌一族的人!\"
\"不止。\"洛凝雪脸色凝重,\"他体内有'噬心蛊',那是前任司命的招牌手段。\"
\"必须立刻通知帝君和魔君!\"
\"来不及了。\"洛凝雪快速思考,\"他提前到来肯定是为了监视药王谷,防止我们传递消息。\"
玄晔皱眉:\"那赤璃的回信...\"
\"照常送。\"洛凝雪下定决心,\"但得换个法子。\"
她从药柜深处取出一瓶紫色药剂:\"这是'魂引香',服下后可将一缕神魂附在他人身上,时效六个时辰。\"
玄晔立刻明白了她的计划:\"太危险了!若被发现...\"
\"所以得我去。\"洛凝雪平静地说,\"你对帝君更重要,不能冒险。\"
\"不行!\"玄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答应过岑墨要保护好你!\"
洛凝雪怔住了。玄晔向来冷静自持,何曾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手腕上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让她一时忘了挣脱。
\"玄晔仙君...\"她轻声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玄晔像被烫到般松开手,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我...这是职责所在...\"
洛凝雪突然笑了,那笑容如冰雪初融,晃得玄晔一阵恍惚:\"放心,我不会有事。药王谷弟子最擅长的就是...下药。\"
她转身取来一套银针,动作利落地刺入自己几处大穴。随着针法运转,她的气息逐渐变得与那妖修有七八分相似。
\"这是'拟息术',能模仿他人气息。\"洛凝雪解释道,\"待会我会假扮成妖修随从,你带着'我'正常离开药王谷。\"
玄晔还想反对,却被她坚定的眼神打败。最终,他只能妥协:\"若子时前你不回来,我就带兵踏平妖界使馆。\"
这句狠话配上他担忧的表情,让洛凝雪心头一软:\"好。\"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妖修醒来后,洛凝雪假扮的随从\"恰好\"来报,说丹药已备好。妖修不疑有他,带着\"九转还魂丹\"匆匆离开,准备返回妖界复命。
而真正的洛凝雪,则混在随从队伍中,成功将赤璃的回信带出了药王谷。
......
妖界使馆,密室。
洛凝雪借着送茶的机会,潜伏到了密室门外。透过缝隙,她看到妖修正与一个黑袍人密谈——正是前任司命!
\"药已到手,三日后月蚀之夜,魔君会在幽冥魔域启动大阵。\"妖修恭敬道,\"届时仙界注意力全在边境,正是攻破天河防线的良机。\"
前任司命阴森一笑:\"很好。告诉你们妖皇,混沌一族不会忘记盟友的功劳。\"
\"那药王谷...\"
\"月蚀之夜一并解决。\"前任司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尤其是那个洛凝雪,她知道的太多了。\"
洛凝雪背后一凉,正想悄悄退开,却不慎碰倒了门边的花盆。
\"谁?!\"前任司命厉喝。
危急关头,洛凝雪灵机一动,化作一只药蝶翩然飞起。这是药王谷的独门秘术,能化身为本命灵药形态。
\"原来是只虫子。\"妖修松了口气。
前任司命却眯起眼睛:\"药王谷的灵蝶?\"他猛地抬手,一道黑光射出!
洛凝雪拼命闪躲,仍被擦伤了翅膀。她强忍剧痛飞出使馆,在无人处恢复人形,左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必须...通知玄晔...\"她咬牙撕下袖角包扎伤口,踉跄着向约定的地点走去。
黄昏时分,玄晔在城郊枫林找到洛凝雪时,她已因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
\"凝雪!\"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人搂进怀中,\"谁伤的你?\"
洛凝雪虚弱地递出一枚留影石:\"前任司命...与妖界勾结...月蚀之夜他们要...\"
话未说完,她便晕了过去。玄晔慌忙探查她的伤势,发现伤口处有混沌之力的侵蚀痕迹,若不及时治疗,恐有性命之忧!
\"坚持住...\"玄晔抱起她,声音颤抖,\"我带你回药王谷。\"
洛凝雪却微微摇头:\"不...不能回去...师尊有危险...\"她艰难地指向留影石,\"先...送信...\"
玄晔握紧拳头,内心天人交战。最终,他取出锦盒中的护心丹喂她服下,然后打横抱起她:\"我带你一起去。\"
\"不行...耽误时间...\"
\"闭嘴。\"玄晔难得强硬,\"要么一起走,要么都别走。\"
暮色中,一道青光划过天际,向着边境疾驰而去。玄晔将洛凝雪紧紧护在怀中,生怕夜风加重她的伤势。怀中人轻得像个纸偶,让他心头一阵阵发紧。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个总是安静捣药的仙子,何时在他心里扎了根?或许是在她第一次为受伤的他包扎时,或许是在她熬夜为前线将士配药时,又或许...就是现在,她奄奄一息却还惦记着送信的这一刻。
\"玄晔...\"洛凝雪突然轻声唤他。
\"嗯?\"
\"你心跳得好快...\"
玄晔耳根一热,却将她搂得更紧:\"别说话,保存体力。\"
洛凝雪虚弱地笑了笑,将头靠在他胸前。隔着衣料,她能听到那颗强劲有力的心脏正为她而加速跳动。这种感觉...很温暖。
边境渐近,星光开始在天幕上闪烁。今晚的星河格外明亮,仿佛在为他们引路。洛凝雪望着那颗最亮的银色星辰,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岑墨对她说过的话:
【有些感情,就像星辰与夜空,看似遥不可及,实则相依相存。】
当时她还不懂,现在却有些明白了。她和玄晔,不正是如此吗?一个在药香中救死扶伤,一个在战场上浴血拼杀,看似两个世界,却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
\"到了。\"玄晔降落在落霞关外,\"我先给你疗伤...\"
\"不...\"洛凝雪挣扎着站直身体,\"先见岑墨...情报要紧...\"
玄晔拗不过她,只好搀着她走向城门。守关的赵寒见到两人,立刻迎了上来:\"玄晔仙君!这位是...\"
\"药王谷洛凝雪仙子,有要事见岑前辈。\"
赵寒看到洛凝雪肩上的伤,脸色一变:\"快请进!岑前辈正在城墙上。\"
当岑墨看到满身是血的洛凝雪时,素来平静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裂痕:\"怎么回事?\"
\"前任司命...勾结妖界...\"洛凝雪将留影石递给他,\"月蚀之夜...他们计划...\"
话未说完,她终于支撑不住,昏倒在玄晔怀中。岑墨迅速探查她的伤势,脸色越发凝重:\"混沌之力已经侵入心脉。\"
\"救她!\"玄晔声音嘶哑,\"无论什么代价!\"
岑墨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赤璃给他的本命逆鳞:\"用这个。魔龙逆鳞可解混沌之毒。\"
玄晔毫不犹豫地将鳞片贴在洛凝雪伤口处。鳞片遇血即化,化作一道黑光没入她体内。不一会儿,伤口处的黑气开始消退,洛凝雪的呼吸也逐渐平稳。
\"她需要休息。\"岑墨拍拍玄晔的肩,\"带她去我房间吧。\"
玄晔小心翼翼地抱起洛凝雪,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临走前,他回头看向岑墨:\"谢谢。\"
岑墨摇摇头,目光落在留影石上:\"该说谢谢的是我。这份情报...救的不只是仙界。\"
夜风拂过城墙,带着初秋的凉意。岑墨望向魔界方向,那里的夜空同样星河璀璨。明日就是月蚀之夜,这场持续数月的暗战,终于要迎来最终对决。
而此刻,他只想通过这满天星光,告诉远方的赤璃:万事俱备,只待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