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在岑墨眼前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七情阁冰冷的石壁。他站在第六层中央,四周寂静无声,冰台和赤璃的幻象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扇通往外界的门静静矗立。
岑墨迈步走向那扇门,双腿却像是灌了铅。星河老人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真正的勇气不是杀戮,而是守护。\"可拒绝完成试炼最后一关,意味着什么?
门开了,外面不是预想中的七情阁出口,而是一片虚无。岑墨迟疑片刻,还是踏了进去——
他站在凌霄殿上,帝君高坐九重玉阶,面色阴沉如铁。殿中仙官分列两侧,看向他的眼神充满谴责与失望。
\"碧霄仙君岑墨。\"帝君的声音如雷霆炸响,\"你可知罪?\"
岑墨跪伏在地:\"臣...不知。\"
\"七情阁试炼,三百年来无人敢违逆。\"帝君一挥手,空中浮现出他在冰台前抱住赤璃幻象的画面,\"而你,为一己私情,置仙界律法于不顾!\"
药王谷主洛青云上前一步,眼中满是痛心:\"岑墨,我本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如今看来,是老夫看走眼了。\"
\"仙君糊涂啊!\"天枢星君摇头叹息,\"为了个魔族,值得吗?\"
指责声如潮水般涌来,岑墨的额头抵在冰冷的玉砖上,十指深深抠入地面。他知道这是幻境,是七情阁对他最后的考验,但痛苦却真实得刺骨。
\"臣...\"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臣只是...做不到。\"
\"做不到?\"帝君冷笑,\"那便永远别做了。\"一纸金帛飘落在他面前,\"即日起,削去岑墨仙君封号,逐出仙界,永世不得与赤璃相见!\"
金帛上的字迹如刀,一笔一划刻进岑墨心里。他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触到时猛地缩回——
\"不。\"岑墨抬起头,眼中的迷茫渐渐被坚定取代,\"这不是真的。\"
帝君的幻象扭曲了一下:\"你敢抗旨?\"
\"臣不敢抗旨。\"岑墨缓缓站起身,月白色的仙袍无风自动,\"但臣知道,真正的帝君不会如此武断。\"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真正的同僚们...也不会这般无情。\"
幻象开始崩塌,仙官们的面容融化又重组,变成了七情阁的墙壁。岑墨仍站在第六层,面前是那扇真正的出口。
\"恭喜你,看破了最后一重迷障。\"星河老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石室中回荡,\"去吧,你的选择自有回报。\"
门开了,这次是真实的阳光倾泻而入。岑墨眯起眼,看到赤璃在门外焦急等待的身影——
\"岑墨!\"赤璃冲上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真实的温度,真实的触感,真实的心跳声。岑墨紧紧抓住赤璃的手臂,生怕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我...失败了。\"
\"什么?\"赤璃瞪大眼睛。
天权星君走上前来,银白长眉紧锁:\"仙君此言何意?\"
岑墨将第六层的试炼内容简略道来,略去了星河老人的部分。当说到宁愿试炼失败也不伤害赤璃幻象时,赤璃的眼眶瞬间红了。
\"傻子...\"他一把将岑墨搂进怀里,声音哽咽,\"谁要你为我牺牲这么多!\"
天权星君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奇怪...按理说拒绝完成试炼确实算失败,但七情阁却放你出来了...\"
\"那到底算不算通过?\"瑾清烟忍不住插嘴,难得没有冷嘲热讽。
老星君摇摇头:\"这要帝君定夺。\"
玄晔走上前,拍了拍岑墨的肩膀:\"无论如何,我为你骄傲。\"这位司战仙君眼中闪烁着真诚的敬佩,\"不是谁都有勇气做出这样的选择。\"
岑墨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胸口却像压了块巨石。试炼失败意味着帝君不会承认他与赤璃的关系,意味着之前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走,去凌霄殿。\"赤璃突然拉起他的手,眼中跳动着不服输的火焰,\"我要亲自问问帝君,什么狗屁试炼比真心还重要!\"
\"不可莽撞...\"岑墨刚要劝阻,颈间的本命鳞突然发烫。他猛地转头看向七情阁——塔顶正汇聚着一团奇异的星光,逐渐形成漩涡状。
\"那是...?\"
天权星君脸色大变:\"七情阁异动!千年未见!\"
星光漩涡中缓缓浮现一道身影,白发麻衣,正是岑墨在第六层见过的星河老人。老者踏空而下,所过之处仙官们纷纷跪拜。
\"星...星河祖师?!\"天权星君的声音都变了调,扑通一声跪下。
老人摆摆手,径直走到岑墨面前:\"孩子,你的试炼其实并未失败。\"
岑墨怔在原地:\"可是...\"
\"七情阁存在的意义,从来不是考验人能否狠心割舍所爱。\"星河老人的目光慈祥而深邃,\"而是看人是否愿意为守护真爱付出代价。\"他转向赶来的众仙官,\"今日老夫破例现身,就是要告诉你们——这位年轻人的选择,才是七情阁试炼的真谛。\"
现场鸦雀无声。星河老人作为仙界传奇,已经数千年不问世事,如今竟为岑墨亲自出面,这是何等殊荣!
\"祖师的意思是...岑墨仙君通过了试炼?\"天权星君小心翼翼地问。
\"不仅通过,还是满分。\"老人笑着捋须,\"老夫会亲自向帝君说明。\"
赤璃激动地一把抱住岑墨,差点把他勒得喘不过气:\"听见了吗?我们赢了!\"
岑墨却仍有些恍惚,这一切太过梦幻。直到星河老人将一块星光凝聚的玉佩挂在他颈间,冰凉的触感才让他确信不是做梦。
\"这是'星魄',老夫的见面礼。\"老人眨眨眼,\"戴着它,七情阁随时为你敞开。\"
直到星河老人的身影消散在云端,众人才如梦初醒。玄晔第一个上前道贺,用力捶了下岑墨的胸口:\"好小子,连祖师都惊动了!\"
\"我...并不认识星河祖师。\"岑墨仍处于震惊中。
天权星君敬畏地看着他颈间的星魄:\"祖师行事向来莫测,能得他青睐,是你莫大的仙缘。\"
赤璃迫不及待地拉着岑墨就要往凌霄殿跑:\"现在帝君没理由反对了吧?\"
\"等等。\"瑾清烟突然拦住他们,表情复杂,\"魔尊的传讯符。\"
她展开手中的血色玉符,魔尊威严的声音传出:\"璃儿,速回魔宫。仙界刚传来消息,帝君同意解除婚约,并准许仙魔通婚。\"
赤璃呆若木鸡,半晌才爆发出欢呼:\"我们成功了!\"他抱起岑墨转了个圈,完全不顾周围仙官的目光。
岑墨耳根通红,却没有阻止他。这一刻,所有的痛苦、犹豫和恐惧都值得了。他看向七情阁高耸的塔尖,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星光,仿佛星河老人在对他微笑。
\"走吧。\"岑墨握住赤璃的手,\"去凌霄殿谢恩。\"
\"等等。\"赤璃突然正经起来,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仙界礼,\"碧霄仙君岑墨,你愿意与我结为道侣吗?无论仙魔殊途,无论艰难险阻。\"
阳光为赤璃的红发镀上一层金边,琥珀色的眸子盛满真诚。岑墨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在云巅书院初遇的那个莽撞少年,时光流转,初心未改。
\"我愿意。\"简单的三个字,重若千钧。
玄晔带头鼓起掌来,瑾清烟也别扭地跟着拍手。天权星君摇头叹气,却掩不住眼中的笑意:\"年轻真好啊...\"
去凌霄殿的路上,赤璃一直紧握着岑墨的手,生怕一松开人就会消失似的。岑墨任由他牵着,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无论帝君最终如何决断,他都已经做出了不会后悔的选择。
\"对了,\"赤璃突然凑到他耳边,\"你到底在塔里看到什么了?那个'我的幻象'什么样?\"
岑墨眼前又浮现出冰台上奄奄一息的赤璃,胸口一阵刺痛:\"...不重要了。\"
赤璃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难得没有追问,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凌霄殿前,守卫的天兵看到他们,齐刷刷行礼——这个细节让岑墨挑了挑眉。上次来时,这些天兵对赤璃可是视若无睹。
殿门大开,帝君端坐龙椅之上,两侧站着药王谷主洛青云和魔界使者。看到岑墨颈间的星魄玉佩时,帝君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抬了抬。
\"臣,参见帝君。\"岑墨恭敬行礼。
\"免礼。\"帝君的声音比往常温和,\"星河祖师已将来龙去脉告知于朕。\"他看向两人交握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看来朕是多虑了。\"
洛青云上前一步:\"帝君,药王谷再次恳请解除小女与岑墨仙君的婚约。\"
帝君摆摆手:\"准了。\"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金帛,\"即日起,解除碧霄仙君岑墨与药王谷洛凝雪的婚约。\"又取出一块双鱼玉佩,一分为二,\"准许仙魔通婚,以此为证。\"
赤璃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魔族誓约礼:\"以魔心为誓,此生不渝。\"
\"记住你们今日的誓言。\"帝君将半块玉佩挂在岑墨颈间,另半块递给赤璃,\"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圆之夜,朕亲自为你们主婚。\"
离开凌霄殿时,夕阳正好。赤璃迫不及待地掏出传讯玉简:\"我得马上告诉父王!他肯定要准备一百车聘礼...\"
岑墨笑着看他手舞足蹈的样子,突然觉得所有的苦难都值得。无论前路如何,至少此刻,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并肩而立,再也不用躲躲藏藏。
\"在想什么?\"赤璃凑过来,红发蹭得岑墨脸颊发痒。
岑墨望向天边的晚霞,轻声道:\"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跳下云海为我捡玉佩的样子。\"
\"那时候我就觉得,\"赤璃得意地挑眉,\"这个冷冰冰的仙君,我一定要把他捂热了。\"
岑墨没有反驳,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半块玉佩。冰凉的玉很快染上了两人的体温,变得温暖起来,就像他们的故事——始于冲突与误解,终于理解与深爱。
背后凌霄殿的金顶反射着夕阳,仿佛也在为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加冕。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端,星河老人捋须微笑,身影渐渐融入了绚丽的晚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