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巅书院的晨钟穿透薄雾,惊起一群栖息的灵鸟。岑墨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逐渐热闹起来的院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根素白的丝绦提醒着曾经存在的信物。自从那夜私自离开书院前往魔界,却被魔宫守卫拦在门外后,他已经七日没见过赤璃了。
\"仙君,早膳。\"
洛凝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岑墨的思绪。他道谢接过食盒,却没有立刻动筷的意思。
\"今日有幻境试炼。\"洛凝雪轻声提醒,\"辰时开始,别迟到了。\"
幻境试炼...岑墨这才想起书院每月一次的集体试炼。这种试炼通常会将学生送入精心设计的幻境,考验他们的心性与能力。以往他都会认真准备,但现在...
\"我身体不适。\"他放下食盒,\"能否告假?\"
洛凝雪摇摇头:\"清虚子院长特意嘱咐,所有学生必须参加。\"她犹豫了一下,\"包括...刚从魔界回来的赤璃魔君。\"
岑墨的手指微微一颤。赤璃回来了?什么时候?为什么...
\"仙君不知道吗?\"洛凝雪有些惊讶,\"魔尊解除了他的禁足,说是...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改过自新的机会?岑墨心中冷笑。恐怕是魔界边境局势紧张,需要赤璃这个\"魔君\"出面稳定军心吧?
\"多谢告知。\"他淡淡道,\"我会准时到场。\"
洛凝雪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岑墨机械地用完早膳,换上一袭素白长衫。镜中的自己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面容憔悴得不像话。自从魔界之行无功而返,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每每闭眼都是赤璃被囚禁在魔宫的可怕画面。
\"该走了。\"他对自己说,强迫自己迈出房门。
书院的中央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三五成群地讨论着即将开始的试炼。岑墨独自站在边缘,目光扫过人群,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找我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岑墨猛地转身,差点撞上一堵人墙——赤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七日不见,红发少年憔悴了许多。原本明亮的眼睛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就连那头标志性的红发也失去了光泽,随意地束在脑后。最刺眼的是他腰间——那块与岑墨一对的玉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紫黑色的家徽。
\"你...\"岑墨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问他过得好不好?显然不好。问他为什么回来?答案显而易见。
\"我很好。\"赤璃抢先回答,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父王想通了,觉得关着我也没用,就...放我回来了。\"
谎话。岑墨一眼就看穿了。赤璃撒谎时会不自觉地摸耳垂,这个小动作七年未变。
\"你的玉佩呢?\"他直接问道。
赤璃的笑容僵住了:\"...父王收走了。\"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他说...魔君不能戴着仙族的信物。\"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岑墨心里。他早该想到的...魔尊怎么可能允许儿子留着这种\"定情信物\"?
\"肃静!\"
清虚子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老院长站在高台上,身旁是几位执教长老和一面巨大的铜镜——那是通往幻境的入口。
\"今日试炼主题为'心魔'。\"清虚子捋着长须宣布,\"两人一组,共同面对内心最深的恐惧。组别已经分好,念到名字的请上前。\"
岑墨和赤璃不约而同地后退半步,试图拉开距离。自从那晚\"同床\"事件后,书院上下都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再装不熟已经没意义,但公然站在一起又会引来更多非议...
\"第三组:岑墨、赤璃。\"
清虚子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两人身上。岑墨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而赤璃的耳朵已经红得能滴血。
\"有意见可以提。\"清虚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
岑墨硬着头皮走上前:\"院长,弟子请求换组。\"
\"理由?\"
\"我与赤璃魔君...合作恐有不便。\"
清虚子挑眉:\"何处不便?\"
岑墨语塞。总不能说\"因为我们有一段不可告人的感情\"吧?
\"弟子也请求换组。\"赤璃上前一步,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我...魔气不稳,恐伤及同窗。\"
这个借口比岑墨的靠谱些,但清虚子只是摇摇头:\"分组已定,不容更改。若实在不愿合作,可双双弃权。\"
双双弃权意味着期末考核直接降等。岑墨抿了抿唇,看向赤璃。红发少年也正看着他,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我们参加。\"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又同时愣了一下。
清虚子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下一组...\"
准备间隙,岑墨和赤璃站在角落,谁都没看对方。
\"进去后各走各的。\"赤璃低声说,\"互不干涉。\"
岑墨点点头:\"正合我意。\"
话虽如此,当铜镜泛起波纹,两人并肩踏入幻境时,还是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确保不会离对方太远。
幻境的景象逐渐清晰——这是一片荒芜的旷野,天空阴沉得仿佛要压到地面,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孤零零的城堡。四周寂静得可怕,连风声都没有。
\"这是...谁的幻境?\"赤璃小声问。
岑墨摇摇头。幻境通常反映进入者的内心世界,但眼前这片荒原既不像他的,也不像赤璃的。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身着黑袍的骑士策马而来,面容隐藏在头盔之下,手中长剑泛着冷光。
\"小心!\"赤璃本能地挡在岑墨前面,手中燃起魔焰。
骑士在距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掀开面甲——露出一张与赤璃一模一样的脸!
\"又见面了,懦夫。\"骑士冷笑道,声音却比赤璃低沉许多,\"准备好面对真相了吗?\"
赤璃如遭雷击,魔焰差点失控:\"你...你是谁?\"
\"我是你。\"骑士翻身下马,\"确切地说,是你不敢承认的那部分。\"
岑墨警觉地观察着这个\"黑化版\"赤璃。幻境会根据试炼者的心魔创造镜像,眼前这个阴郁冷酷的骑士,显然代表了赤璃内心最深的恐惧——成为什么样的人?
\"跟我来。\"骑士转身走向城堡,\"让你们看看真相。\"
赤璃犹豫地看向岑墨,后者微微点头。两人跟着骑士进入城堡,里面的景象让岑墨倒吸一口凉气——
大厅中央悬浮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镜中显示的竟是魔宫正殿!魔尊高坐王座,下方跪着一个红发少年,正是赤璃。而站在魔尊身边的...是岑墨自己!
\"这是...什么?\"赤璃的声音发抖。
\"未来。\"骑士冷笑,\"如果你继续懦弱下去的未来。\"
镜中的画面开始流动:魔尊将一顶王冠戴在赤璃头上,而\"岑墨\"则接过魔侍递来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了魔尊的后心!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王座...
\"不!\"赤璃冲上前想打碎镜子,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这不是真的!岑墨不会...\"
\"他不会吗?\"骑士逼近一步,\"仙界派他来接近你,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获取信任,潜入魔宫,刺杀魔尊...\"
\"胡说八道!\"岑墨厉声打断,\"这是幻象,不是现实!\"
\"是吗?\"骑士转向他,\"那你敢说,帝君没有给过你密令?\"
岑墨语塞。帝君确实曾暗示他\"留意魔界动向\",但绝不是什么刺杀计划...
赤璃的脸色变得惨白,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岑墨...他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岑墨急切地解释,\"这只是幻境在利用你的恐惧...\"
\"我的恐惧?\"赤璃苦笑,\"我最大的恐惧就是有一天要在父王和你之间做选择...\"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刺得岑墨胸口生疼。是啊,他们之间的阻碍从来不是那些流言蜚语,而是根深蒂固的仙魔之别,是各自背负的责任与忠诚...
\"够了!\"岑墨突然抬手,一道仙光击碎了那面魔镜,\"这不是试炼的目的。清虚子院长说过,我们要面对的是心魔,而不是被心魔打败!\"
镜子的碎片在空中飞舞,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赤璃跪在魔尊面前发誓与仙界断绝往来;岑墨站在帝君身后冷漠地看着被押解的赤璃;两人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别看!\"岑墨一把拉住赤璃的手,\"这些都是幻象!\"
赤璃的手冰凉颤抖,但终究没有抽回去:\"那...什么是真的?\"
\"这个。\"岑墨紧握他的手,另一只手指向自己的心口,\"还有这个。其他的...都不重要。\"
骑士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癫狂:\"说得好听!那你们敢看看仙君的心魔吗?\"
场景骤然变换。荒原和城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熟悉的院落——听松苑。院中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岑墨,另一个是...赤璃?
不,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个\"赤璃\"穿着魔君礼服,腰间佩戴着瑾家的紫玉徽章,正冷漠地对岑墨说:\"仙君请回吧。你我本就殊途,何必纠缠?\"
幻境岑墨面色惨白:\"可是你说过...\"
\"儿戏罢了。\"幻境赤璃冷笑,\"魔君岂会真心喜欢一个仙族?不过是为了利用你接近帝君罢了。\"
站在一旁的真是赤璃气得浑身发抖:\"放屁!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因为这是他的恐惧。\"骑士幽幽道,\"被利用,被抛弃,被...背叛。\"
场景再次变换,这次是魔界的婚礼现场。幻境赤璃牵着一位蒙着盖头的新娘,在众人的祝福中走向礼堂。幻境岑墨站在角落,眼睁睁地看着,眼中满是绝望...
\"停下!\"真实的赤璃怒吼,魔焰不受控制地爆发,\"我不允许你这样扭曲我们的感情!\"
骑士不躲不闪,任由魔焰穿透自己的身体:\"扭曲?这些画面可都来自你们内心最深的恐惧。\"他转向岑墨,\"尤其是你,仙君。表面冷静自持,内心却比谁都害怕失去...\"
岑墨咬紧牙关,无法反驳。骑士说得没错,这些确实是他夜不能寐时最常出现的噩梦...
\"承认吧。\"骑士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带着蛊惑的意味,\"你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与其互相折磨,不如趁早...\"
\"闭嘴!\"
赤璃突然冲上前,却不是攻击骑士,而是一把抱住了岑墨。这个拥抱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岑墨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听着,\"赤璃在他耳边低声说,声音颤抖却坚定,\"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相信。我赤璃在此立誓:此生非你不娶,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这熟悉的倔强语气让岑墨眼眶发热。他缓缓抬手回抱住对方,轻声道:\"我也是。\"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触发了某个机关。骑士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身形开始扭曲;周围的幻象如玻璃般碎裂;整个幻境剧烈震动起来...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他们又回到了那片荒原,只是天空已经放晴,远处的地平线上甚至出现了一道彩虹。
\"恭喜。\"清虚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们通过了试炼。\"
一道光门在面前展开,那是离开幻境的出口。赤璃却站在原地没动,眼睛红红地看着岑墨:\"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
岑墨轻轻点头:\"我知道。\"
\"那...出去后...\"
\"还会装作不熟?\"岑墨苦笑,\"恐怕不行了。\"他指了指赤璃的衣领——那里别着一枚小小的玉坠,正是当初他送给赤璃的玉佩缩小后的样子,\"我以为被魔尊收走了?\"
赤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做了个赝品交上去,真的这个一直藏在身上。\"
这个小小的\"叛逆\"举动让岑墨心头一暖。或许...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绝望?
两人携手踏入光门,回到了书院广场。围观的学生们发出阵阵惊呼——他们是第一组完成试炼的,而且居然是手拉手出来的!
清虚子站在高台上,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芒:\"看来有人找到了破解心魔的方法。\"
岑墨和赤璃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握紧了对方的手。幻境中的恐惧或许不会轻易消失,但至少现在,他们有了面对的勇气。
\"接下来怎么办?\"赤璃小声问。
岑墨看向远处——玄晔正拼命冲他们招手,洛凝雪则微笑着点头示意。更远的地方,几位魔界使者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一起面对。\"
赤璃咧嘴一笑,那笑容灿烂得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好,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