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杨天兴走的时候,
从路口跑来一个人,高声呼喊:“青山!青山!”
刘青山看了下,是赵跃进。
“咋了?”
赵跃进气喘吁吁的掏出来一个信封,“你看看这个。”
诶?
刘青山接过一看,好家伙。
——弯河大队刘金贵收。
——燕京大学刘胜利寄。
“这信你哪来的?”
“公社邮递员老马刚来了,在村口被额截住,他给额的。”
喘了口气,赵跃进低声道:“青山,你看这信给不给刘金贵?他不会利用写信向外界泄密吧?咱可得小心点,那老小子鬼哩很!”
刘青山思量片刻,摇头笑道:“没事,可以给他送去,但不让他往外界寄信就行了。”
“那如果他非要寄呢?”
“检查!看看他在信里有没有写不该写的东西!”
“哈哈哈,这个主意好。”
刘青山道:“这事你别管了,我给他送去。”
“你送?”赵跃进有些惊讶,他知道刘青山如今和刘金贵家的关系恶劣到啥程度。
刘青山笑道:“没事,他难道还能打我不成?放心吧。”
“那好吧,那额走了,今天是额放哨。”
“行。”
目送赵跃进远去后,刘青山拿着信回了家。
到家后,他去烧了一锅水。
水烧开后,用一个大碗盛了满满一碗,然后回到自己窑里。
碗往之上一放,水蒸气袅袅升腾。
他拿出刘胜利的信,封口朝下放在碗口上方。
这年代粘信封口都是用浆糊,想完好无损的打开信封其实很简单,用水蒸气不断熏蒸封口就行。
水蒸气一能提供热量,二能提供湿度。
熏蒸了大概5分钟,原先紧闭的信封口就翘了一层。
刘青山手指轻轻拉扯着,让翘口处接触更多的水蒸气,就这样随着不断熏蒸,开口越来越大,最后整个信封都被打开了。
他将碗推到一边,掏出信笺。
偷窥他人信笺不道德??
呵!
对于刘胜利、刘金贵他们家,压根就不需要讲道德!
如果对他们家还讲道德,那就真是纯纯一烧饼了。
刘青山毫无心理负担打开信就看了起来……
原来刘金贵给刘胜利写信告诉了他去上学后,家里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包括刘美丽要和自己结婚,临拜堂时又被自己悔婚;还有自己领着家人逮知了猴卖钱赚了一些钱;以及刘金贵大队支书被撤职,新任支书是刘福来,还有自己在华阳水库险情中立功,得了个水利员的工作,等等。
这些事,刘金贵都告诉了刘胜利。
刘胜利的回复很值得人深思。
他说都知道了,让刘金贵不要太生气,也不要和自己家对着干,大队支书不干就不干吧。
又说他在燕京大学过的很好,说燕京大学有多好多好……
刘胜利说只要等他顺利毕业,那就能分配到一个好工作,他要去当官,凭借燕京大学的招牌,他一定能当大官。
等他当了大官,区区一个支书又算得了什么?
等他当了大官,手中有权力,那时候再收拾自己家还不是轻而易举、易如反掌?
除了这些,
刘胜利还劝刘金贵要隐忍,不要再和自己家产生什么矛盾,也不要再针对自己家,不但不要针对,而且能帮忙的时候还要帮个忙。让自己家能赚更多的钱,让自己家的日子过的更好。
刘胜利最后引用了一句名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他对刘金贵说,只要刘青山过的好了,刘青山心中的斗志也就弱了。尝到金钱的滋味后,只会想尽办法去挣更多的钱,那就回转移心思,不再执着于上大学。
如此一来,他就安全了!
……
看完之后,
刘青山也不禁笑了起来,怎么说呢?
刘胜利这厮说的没毛病,虽然有些词不达意,但核心思想是相当对的!
古往今来,有多少雄大才略的君主,都是前半生骁勇善战、英明无比,不是开国立业,就是力挽狂澜,可到了后期呢?
贪图享乐、好逸恶劳、奢靡无度、醉生梦死。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按照刘胜利所说的执行的话,如果自己不是重生者,也不知道‘冒名顶替’的事情,那自己在赚了钱,家庭条件大幅改善之后,现在又有了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
一切都欣欣向荣!
那自己极有可能就真的放弃高考了,留在家乡当水利员,同时带领全家致富发财,这也很不错啊!!
可惜,
自己是个重生者,心里还带着前世积压了数十年的怨气和仇恨……
刘胜利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
你想顺利毕业当大官?
回头还要报复我?
呵呵,你怕是想多了。
刘青山将信重新折好装进信封,又去厨窑弄了些浆糊抹在封口处,最后紧紧封住。
到了第二天,封口处的浆糊彻底干透后,他这才拿着信去了刘金贵家。
刘金贵家门口的岗哨已经撤了,不是不监视他了,而是现在正秋收,得让他下地干活去。
那再在他家门口监视就没必要了,反正村的岗哨一直都在。
刘青山去的很早,到的时候刘金贵一家人都在。
刘金贵、王春妞、刘美丽三人围坐在院里的石板旁,正在吃饭。
“你来干啥?!”
刘金贵看到刘青山,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他放下碗指着门外,“滚出去!额家不欢迎你!”
刘美丽虽然没骂人,但脸色也很难看。
王春妞则是阴阳怪气,“额说昨天夜里乌鸦叫啥哩,原来是你今天要来,晦气!”
刘青山嘴角含笑,丝毫不怒,他掏出信封晃了晃,“刘胜利的信。”
闻言,
三人顿时脸色又变了。
刘金贵霍然站起,伸手就要去夺。
刘青山抢先后退一步躲过。
刘金贵质问道:“信咋在你那,这信是给额的,你还给额!”
咋在我这儿?
刘青山很想反问一句,那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又怎么会在你那?
他娘的!
刘青山忍住了,淡淡道:“我捡的。”
捡的?
刘金贵冷笑,他不信。
这个借口太拙劣,当他是三岁小孩好糊弄?
“这是给额的信,拿来吧!”
“这是我捡的!”
“额知道,拿来给额!”
刘青山又躲开了刘金贵伸来的手,然后一字一句道:“这是我辛辛苦苦捡来的!为了捡这封信,我腰都被闪到了,抽抽的疼,饭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说着,刘青山右手扶着自己的腰,脸上一脸痛苦之色。
“你无耻!刘青山你还要脸不要脸了?”
王春妞破口大骂,指着刘青山,“你这是讹钱,丧良心,小心天打雷劈!”
“丧良心?”
“哈哈哈哈……”
刘青山放声大笑,“你们都不怕天打雷劈,我有什么怕的?”
“你胡说,额家又没做亏心事,咋会怕天打雷劈?”王春妞赶紧分辩。
刘金贵沉着脸,“刘青山,你赶紧把信给额,否则,额一定让你没好果子吃!”
“呦!是吗?”
刘青山笑了,“那好,那我就等着了。走了,不用送。”
话没说完,他转身就走。
刘美丽跑到他前头,堵着他,“青山,你把信留下。”
“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想再废话第二遍。让开,我要去公社卫生院看看腰。如果耽误了我的病情,那可就不是一星半点儿了。”
“你!”
“你什么你?让开!!”
对于刘美丽这张脸,刘青山心里是充满了厌恶,恨不得撕碎她!
“你不把信留下,你就别想走!”
“不让我走?”
刘青山淡淡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喊一声,从今天开始,你们全家都别想出门半步!”
“……”刘美丽沉默了。
刘金贵的脸则是直接黑了,黑如锅底。
这话他信!
刘美丽突然换上一副哀求之色,声音哽咽,“青山哥,你就把信给额吧……不要再为难额了……”
有点恶心。
刘青山懒得看,转过身去看向刘金贵,“你也是当过支书的人,不会这点眼力劲儿都没吧?我现在最后问你一遍,这信你要不要?不要的话,我现在可就撕了……”
说着,他双手拿着信,作势欲撕。
“别别别!!”
刘金贵顿时急了,声都破音了,“别撕!别撕!额给你一块钱当做辛苦费,这总行了吧?”
“那还是撕了吧。”
“别别!两块!两块!总行了吧?刘青山,你不要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刘金贵,你耳朵是聋了还是咋?”
刘青山毫不客气,捂着自己的腰,“两块钱能看好我的腰吗?我得去医院先做个检查,还得开药,说不定还得住院治疗,住院不得吃吃喝喝?两块钱,你打发叫花子呢?!”
“这信,你不要就算了,我又没勉强你不是?就当我没捡过这封信。”
——撕啦
信封被撕了一个小口子。
刘金贵骇然变色,“停!别撕!你说,你要多少钱!”
“100。”
“啥??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刘金贵眼如铜铃,脸似猪肝,怒不可遏的说。
可是当他看到刘青山的双手又捏住信封后,他瞬间又怂了。
无论如何,信都不能被撕了。
他迫切想知道儿子在大学过的如何,适不适应?还有,对于家里的这些情况,儿子有何打算??
现在自己一家被监视着,想再往外寄信,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那么,这封信就尤为重要!!
刘金贵脸色变幻不定,纠结几秒钟后,他咬着牙攥紧拳头,恨恨说道:“春妞,去拿钱!”
“啥?真给他?”
王春妞一惊,然后‘嗷’的就扯着嗓子哭了起来,“不能给他啊,不能给他啊!这个黑了心的狗东西,这是诚心要讹咱家!”
“100块啊,咱家一年不吃不喝也挣不了这么多,咋能给他?呜呜呜呜……”
“当家的,不能给他啊!”
本来刘金贵就心疼如刀绞,他何尝不知道100块很多?
此刻听到王春妞还在不停的哭喊,他越听越烦,越听越怒,整个人都要炸开!
“当家的,你糊涂……”
“啪!!!”
刘金贵再也听不下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正哭喊的王春妞被打了个趔趄,她捂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刘金贵,“你……你打额干啥?”
“废什话,赶紧去拿钱!”
“你打额?!!呜呜呜呜……”
刘金贵眼睛一瞪,手又抬了起来,几欲择人而噬,大声咆哮,“你去不去???”
“呜呜呜……”
王春妞捂着脸跑了。
刘美丽也被这一出给弄懵了,可看到老妈被打跑了,她也顾不得太多,赶紧追了过去。
5分钟后,
刘金贵咬牙切齿的递过去一沓钱,“给!”
“好嘞。”
刘青山笑呵呵接过,然后当着三人的面开始数钱。
“10……20……30……”
一共10张,正好100块。
不过数完之后,他又数了一遍。
又数了一遍后,又又数了一遍……
看到他数了三遍,
刘金贵的脸色早已经黑如锅底,心都在滴血,他恨声道:“数完没有,都数3遍还不够?把信拿来!”
“第一次拿这么多的钱,当然得多数数。”
刘青山又数了两遍,这才心满意足的装好钱,将信丢了过去。
“你!”
刘金贵赶紧弯腰去地上捡,捡起来后看了看封面,又用手捏了捏,这才松了口气。
随即,
他指着刘青山,“滚!赶紧给额滚!!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你是个无赖!额家美丽幸亏没有嫁给你!”
“呵。”
刘青山笑了,“你当我稀罕?送你们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说完,他转身离去。
只留下院子里的刘金贵、王春妞、刘美丽三人面面相觑。
“他……他那话是啥意思?”
王春妞战战兢兢,迟疑道:“他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
“放屁!”
刘金贵立刻怒斥,“这咋可能?他咋可能知道?有谁会告诉他?再说,如果他知道了,他会这么冷静?恐怕早就喊着他家人打过来了!”
“也是。”
王春妞顿时就松了口气,然后又一脸不甘心,“这小王八羔子的心真黑!100块啊,就这么被他讹走了!”
刘金贵冷哼道:“有啥心疼的?当初他家不是还送过来100块彩礼么?就当把那彩礼还给他家了,咱其实没赔钱!”
王春妞就不心疼了。
刘美丽目光看向信封,急切催促,“爸,你快看看胜利回的啥?快拆开看看!”
“嗯!”
刘金贵点头,飞快撕开信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