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贰 第2章 小池镇少年

小池镇，坐落在青云山脉的东南余脉脚下，算不上什么富庶之地，却也宁静祥和。镇子不大，百十户人家，依山傍水，世代以耕种和山货为生。镇名的由来，据说是因为镇外不远处有一口常年不涸的清澈水潭，潭水甘冽，滋养着这一方水土。

镇上的生活，如同一首缓慢悠扬的田园牧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单而重复。镇民们淳朴善良，邻里之间守望相助。对于山外的世界，他们知之甚少，偶尔有行脚商人带来些零星的消息，便能成为镇上茶余饭后的谈资，流传许久。

关于神仙鬼怪的传说，镇上的人们倒是听了不少，尤其是关于北方那座高耸入云的青云山。据说山上住着真正的神仙，能腾云驾雾，移山倒海。但传说终究是传说，遥远而缥缈，与他们这些每日为柴米油盐奔波的凡人，似乎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天堑。

云惊鸿就生活在这个小镇上。他是个孤儿，自记事起，便跟着镇上那位孤寡的老郎中林伯一起生活。林伯无儿无女，待云惊鸿视如己出，教他识字，教他辨认草药，也教他做人的道理。

云惊鸿今年十五岁，身材中等，略显单薄，眉目清秀，只是眼神总是带着一丝同龄人少有的沉静和……或许可以称之为“迟钝”。他不像其他半大小子那样活泼好动，更喜欢一个人待着，或是帮林伯打理药圃，或是跑到镇外的小池潭边，看水里的游鱼，望天上的流云，一待就是半天。

镇上的孩子都觉得他有些木讷，不太合群，偶尔会捉弄他，喊他“云呆子”。云惊鸿也不恼，只是默默走开，或者对他们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笑容。久而久之，大家也觉得无趣，便不再理会他。

只有林伯知道，云惊鸿并非真的呆傻，他只是心思比别人更沉，观察事物的方式也与众不同。他能轻易分辨出数十种相似的草药，能准确预测天气变化，甚至有时能说出一些让林伯都觉得颇有道理的话。只是这孩子，似乎天生就不太擅长表达，更习惯于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

“惊鸿，又在发呆呢？”林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慈爱和无奈。他走到潭边，手里拿着一件粗布外衣。

云惊鸿回过神，转头看向林伯，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林伯，您忙完了？”

“嗯，刚送走王大婶，她家小子贪玩摔伤了腿。”林伯将外衣披在云惊鸿身上，“潭边风凉，仔细着了寒。你看这天色，怕是又要下雨了。”

云惊鸿抬头看了看天，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聚拢起大片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远方的山峦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嗯，是要下雨了，而且看样子，雨势还不小。”

林伯点点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今年的雨水似乎格外多，前些日子河道才涨过水，希望别再出什么乱子才好。”

两人沿着蜿蜒的小路往镇子走去。夕阳的余晖被乌云彻底吞噬，天色迅速暗淡下来，狂风开始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

“林伯，”云惊鸿忽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着什么，眉头微微蹙起，“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林伯也停下来，仔细听了听，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犬吠。“什么声音？风声罢了。”

“不是风声，”云惊鸿摇摇头，眼神变得有些凝重，“像是……很多人的脚步声，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从山那边传来的。”

小池镇背靠的山并不算高，但山势连绵，林木茂密，寻常猎户也很少深入。林伯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听说过山里有什么人烟，更别说大批人马了。

“你是不是听错了？”林伯有些不以为意，“这深山老林的，哪来那么多人？许是风吹树叶的声音吧。”

云惊鸿没有再争辩，但脸上的疑惑和不安却更深了。他似乎能清晰地“听”到，那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兵刃相击的锐响，以及……某种低沉而压抑的嘶吼，不似人声，更像是野兽。

“我们快些回去吧，林伯。”云惊鸿拉了拉林伯的衣袖，加快了脚步。

就在他们即将走进镇口的时候，异变陡生！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风声，从镇子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更多的惊呼、哭喊和杂乱的奔跑声！

林伯脸色骤变，惊骇地望向镇子：“出事了！”

云惊鸿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他松开林伯，不顾一切地向镇子冲去。

“惊鸿！危险！”林伯在后面焦急地大喊，也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冲到镇口，眼前的景象让云惊鸿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原本宁静祥和的小镇，此刻已陷入一片混乱。几间靠近镇口的房屋燃起了熊熊大火，浓烟滚滚，呛人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镇民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脸上写满了恐惧。

而在他们身后追逐的，是一群穿着黑色劲装、面目狰狞的陌生人！这些人手持明晃晃的刀剑，见人就砍，动作狠辣，毫不留情！鲜血染红了街道，哭喊声、求饶声、兵刃入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人间地狱般的惨景！

更让云惊鸿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在那群黑衣人中，还混杂着几只形态诡异的“怪物”！它们有的形似恶狼，却长着猩红的眼睛和锋利的骨刺；有的如同巨型蜘蛛，八条长腿挥舞如镰刀，口中喷吐着绿色的毒液！这些怪物与黑衣人配合默契，疯狂地屠戮着手无寸铁的镇民。

“这……这是怎么回事？！”林伯赶到云惊鸿身边，看到这般景象，吓得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稳。

云惊鸿牙关紧咬，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看到了平日里和蔼可亲的邻居倒在血泊中，看到了嬉笑打闹的伙伴被怪物撕碎……愤怒、恐惧、悲伤，种种情绪瞬间填满了他的胸膛，几乎要炸裂开来。

“快跑！惊鸿！我们快离开这里！”林伯拉着云惊鸿，想要逃离。

但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注意到了他们，狞笑着提刀冲了过来。

“找死！”

冰冷的刀锋带着破风声，直劈向林伯！

林伯吓得闭上了眼睛，身体僵直。

“林伯！”云惊鸿目眦欲裂，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猛地将林伯推开，自己则迎向了那致命的一刀！

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是在那一瞬间，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林伯受到伤害。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响起！

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云惊鸿惊愕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手中握着一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剑。正是这柄木剑，轻描淡写地挡住了黑衣人的全力一击！

黑衣人显然也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个程咬金，而且还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道士。他怒吼一声，抽刀回撤，再次挥刀砍来，刀势更加凶猛！

老道士眼神平静无波，手腕微动，木剑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了黑衣人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脆响。

黑衣人的手腕竟被那看似脆弱的木剑直接点断！长刀脱手飞出，他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嚎，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断腕和那个神秘的老道士。

“邪魔外道，也敢在此放肆！”老道士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踏前一步，木剑再次递出，快如闪电，直接刺穿了那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嗬嗬两声，眼中带着惊恐和不甘，缓缓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云惊鸿和林伯都看呆了。

老道士没有停顿，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冲入了战团。他手中的木剑看似朴实无华，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和技巧。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击中敌人的要害，或是点断兵器，或是直接毙命。那些凶残的黑衣人和狰狞的怪物，在他面前竟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不过片刻功夫，冲进镇子的十几个黑衣人和三只怪物，竟被老道士一人斩杀殆尽！

混乱的小镇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幸存者的哭泣啜泣声。

老道士收剑而立，环顾四周，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尸体，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悲悯。他走到云惊鸿和林伯面前。

林伯连忙拉着云惊鸿跪下：“多谢……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老道士虚扶一把：“不必多礼，老道途经此地，恰逢其会罢了。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

云惊鸿抬起头，看着这位突然出现、力挽狂澜的老道士，心中充满了感激和震撼。他注意到老道士的道袍虽然陈旧，但一尘不染，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仙长，”云惊鸿鼓起勇气问道，“那些……那些是什么人？还有那些怪物……”

老道士眉头微皱，看了一眼那些黑衣人和怪物的尸体，沉声道：“他们是‘幽冥道’的余孽，至于那些怪物，恐是南疆失传已久的‘血巫傀儡’。看来，这天下，又要不太平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云惊鸿身上，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云惊鸿。”

“云惊鸿……”老道士默念了一遍，点了点头，“刚才你挺身护住老丈，虽是螳臂当车，却有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他又看向林伯：“老丈，此地已非善地，幽冥道行事狠绝，恐还有后续。你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另寻安身之所吧。”

林伯老泪纵横，看着被毁的家园和死去的乡邻，悲声道：“我们还能去哪里啊……”

老道士沉默片刻，目光再次回到云惊鸿身上，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

“云惊鸿，你可愿随我修行？”

此言一出，云惊鸿和林伯都愣住了。

修行？像传说中青云山上的神仙那样吗？

云惊鸿看着老道士深邃而平静的眼睛，又看了看满目疮痍的小镇，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平静的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或许，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才能弄清楚这世间为何会有如此多的苦难和不公。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弟子云惊鸿，愿意跟随仙长修行！”

老道士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点了点头：“好。不过，拜师之前，我需先问你一句，你可知，修行之路，并非坦途，前路充满坎坷、诱惑，甚至生死考验，你可有准备？”

云惊鸿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决绝：“弟子不怕！”

“好！”老道士抚须笑道，“老道云游四方，居无定所，道号‘忘尘’。从今日起，你便随我行走天下，寻仙问道吧。”

他转向林伯：“老丈，这孩子与我有缘，我会好生照看他。这里有些银两，你且收好，带着幸存的乡邻去邻近州府安身。”说着，他递给林伯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林伯看着云惊鸿，眼中满是不舍，但他也知道，这或许是云惊鸿最好的归宿。他擦了擦眼泪，接过钱袋，对云惊鸿道：“云惊鸿，跟着仙长，要好好学本事，莫要辜负了仙长的期望。”

“嗯！林伯，您多保重！”云惊鸿再次磕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忘尘道长不再多言，带着云惊鸿，转身向着山外的方向走去。

云惊鸿一步三回头，看着渐渐远去的小镇废墟，看着站在风中挥手送别的林伯，心中充满了离别的伤感，但也有一丝对未来的憧憬和坚定。

他不知道，自己踏上的将是一条怎样的道路，也不知道未来会遇到怎样的风雨。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远方的天际，乌云翻滚，电闪雷鸣，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冲刷着小池镇的血迹，也仿佛预示着一个风雨飘摇的新时代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