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杨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间睡着的,他只知自己是被一团软软的东西砸醒的。
醒来的时候地牢里飘着一层昏黄的弱光,看样子应该是哑仆第二次送饭。
他想起前事,害怕馒头又被对面那驼子用内功吸走,扑腾一下冲到门口,庆幸,这一次陶罐里的馒头还在。
他度过了最为饥饿的时候,全然没有饥饿感,但他清楚这是假象,嗖的一下,一手抓住一个馒头,拖着铁链退到墙角,张开大口疯狂吞咽馒头。
谢家庄的馒头卖相很丑,但劲道很足,分量很大,若是以前,他一顿最多只能干掉一个,这一次饿了太久,三下五除二竟将两个馒头吞进腹中,活像个饿死鬼投胎。
陶罐旁边还有一个装水的瓷瓶,吃撑的杨谦铛啷啷走到牢门口,端起瓷瓶就喝,连打几个饱嗝。
对面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驼背瞎子阴恻恻狞笑:“小子,你不用怕,老子上午抢了你的馒头,下午自然不会抢你的,真把你饿死了,那些狱卒也会找我的晦气,老子不触这个霉头。”
杨谦恨恨道:“老子还以为你大发善心呢,原来是怕狱卒找你的麻烦。
老驼子,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武功如此高明,精通吸星**,应该不是等闲之辈呀,怎么还会被他们囚禁起来?”
那驼子哼了一声:“老子练的不是什么吸星**,而是江湖上最为常见的旋风掌。
有资格住进这个地牢的都不是等闲之辈,除了一两个不争气的江湖败类,大多是为周边列国窃取情报的谍子...”
驼子的话还没说完,左手第一间牢房的囚犯冷冷截断他的话:“臭瞎子,你骂谁是江湖败类?”
那驼子眼珠已被挖掉,眼眶看着狰狞恐怖,明知对方与他隔着几堵厚厚石墙,就算双眼健在也不可能穿过石墙看到对方,却还是慢悠悠迎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嘲讽道:“骂的就是你这恬不知耻的江湖败类。
堂堂金鳞剑派的高手,当年也算是纵横江湖的一代名侠,为了裤裆里一晌贪欢,竟然自甘下流,堕落成臭名昭着的采花大盗。
要不是老子身陷囹圄,真恨不得替你师父清理门户,把你那玩意儿割了,替那些被你糟践的女人报仇雪恨。
哎,老子可真是为金鳞剑圣鱼承笑感到不值,那老家伙一生纵横天下,以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为己任,名满江湖,誉满江湖,连太师杨镇都对他赞不绝口,称他为忠义无双的一代剑侠。
可惜老家伙跟我一样有眼无珠,将你这种败类收入门下,弄得个晚节不保,可怜呀,可怜!”
采花大盗似乎被驼子的话戳中软肋,瘫坐在石板地上,头颅斜斜撞在硬邦邦的铁柱上,发出铛的一声。
杨谦一怔,视线透过铁柱围成的牢门,望向第一间牢房的采花大盗。
那人恰好坐在牢门口,微弱的光芒照见他的头发半灰半白,身材矮小精干,后背微微拱起,外形特征跟他中年人的声音完全不相匹配,看样子在这鬼地方住久了,衰老的比较快。
杨谦不明白谢家庄为何要大费周章囚禁一个声名狼藉的采花大盗,这种败类若是查证属实,一刀杀了不就一了百了,何必将他跟别国谍子囚禁在一起,浪费粮食吗?
驼子见采花大盗不敢顶嘴,心里的怒气有所缓解,叹了口气,语气凄楚道:“不过你这浑小子还算有点骨气,受了这么多年的酷刑,死也不将你师父的金鳞剑法交给淄衣楼。
你要是一直不肯服软,他们的耐心迟早会被耗光,到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你这浑小子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惜的是曾经天下无敌的金鳞剑法恐怕就要失传,可悲可叹呀。”
采花大盗冷冷道:“有什么可惜的?我师父曾经说过,我们是魏人,金鳞剑法是魏国绝学,绝对不能传给魏国的敌人。我这人天生多情滥情,管不住裤裆里的鸟,对女人来者不拒,但民族大义还是略懂一二,师父的教训永远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杨谦刚想为之大声喝彩,魏人不愧是魏人,有骨气,有血性,但话到嘴边猛地意识到他们可能是尊钺设下的圈套,为的是套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否则哪有那么多巧合?
跟尊钺这种老狐狸斗智斗勇,绝不可露出半点痕迹,于是硬生生将那句喝彩吞进腹中,继续偷听,权当解闷。
他没有说话,但旁边的囚犯按耐不住,有个嗓音尖锐的中年汉子插话道:“你们刚才提到的鱼承笑,莫非是五十年前以金鳞剑法独步武林,被江湖人称侠义无双、金鳞剑圣的那位老前辈吗?”
驼子显然颇以认识金麟剑圣鱼承笑这种前辈为荣,捋须微笑道:“古往今来只有一个鱼承笑,也只有一个金鳞剑圣,哪里还有别人?”
嗓音尖锐的汉子像是对鱼承笑的英雄事迹悠然神往,兴致勃勃道:“在下听说过这位老前辈的名头。
据说五十年前的江湖是他一个人的江湖,他以一手臻至化境的金鳞剑法威震武林,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能接他三剑而不死的人都算得上是一流高手。
他曾以魏国剑圣的名义孤帆渡江,一人单挑整个楚国江湖,一个月内打败楚国各大门派顶尖高手三十七人,几乎打的楚国江湖一蹶不振,因此有个‘金鳞过江,荆楚无剑’的典故。
我还听说,金鳞剑圣鱼老前辈曾指点过太师杨镇的功夫,杨太师尊他为‘一剑之师’。
魏国现任左卫大将军的荼冷,年轻时为了向鱼老前辈请教武学,竟在雒京城外的鱼庐当了三个月小厮,替他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扫洒庭厨。
鱼老先生被他的诚意打动,将他留在鱼庐三年,悉心指点武功。
荼冷在他的点拨下悟出了七七四十九路七情灭绝刀法,一出师就威震武林,从此跟着太师杨镇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生平从无败绩。
杨太师和荼冷跟鱼老前辈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喂,强奸犯,这些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杨太师和荼冷有没有跟你师父学过武功?
要是他们真的跟你师父学过武功,你岂不是杨太师和荼冷的师弟?
呵,这可太有趣了,倘若世人知道杨太师和荼大将军的师弟竟是个无恶不作的采花大盗,魏国的脸可丢的大了。”
其余囚犯再次哄然大笑,笑声在狭窄的地牢里震荡回旋。
采花大盗似乎极为厌恶这个话题,一开始并不理睬。
众人的嘲笑越来越放肆,无情践踏着他对师门的敬意和做人的底线,他气的发出雷霆怒吼:“闭嘴。我从没说过杨太师和荼冷是我师兄,他们也不知道有我这个师弟,你们一定要用我来羞辱他们,最好掂量掂量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