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暖 第126章 良方

宫中这场晚宴的主角是景王和从北齐远嫁过来的景王妃，宾客是南楚重要朝臣和家眷，晚宴开始不久，左丞相董功胜便朝宜夏道：“王妃来自北齐，据说北齐女子自小教习琴棋书画，想来王妃的才艺也有过人的地方，不知可否展示一二？”

宜夏还未回答，萧灿挑眉，似笑非笑地道：“听说董老的孙女舞艺超群，王妃初到南楚，就由董老的孙女先跳一舞抛砖引玉吧。”

南楚朝臣大多都知道这位和亲公主并非出自北齐皇室，而是北齐永平侯的外甥女，甚至消息灵通点的人还知道她来自民间，不是从小受到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

董功胜的孙女爱慕景王，他也有意将自己的孙女嫁进景王府，没想到景王竟然娶了一位北齐的女子。得了这个机会，他自然是想刁难宜夏一番。

让一个王妃当众展示才艺多少都有点不妥，但董功胜这老狐狸很会说话，把宜夏架在了高高的位置，她不展示都不行。

萧灿的反击就更狠，直接让董功胜的孙女当众跳舞，直接把他的孙女当成了取悦于众的舞娘，董功胜当场就变了脸色。

而他的孙女董宛如却站了出来道：“小女愿献一舞，以贺景王殿下与王妃大婚。”

董宛如退出大殿，不一会儿换上了一身大红的舞衣，金丝的束腰将她的腰肢裹得纤盈不堪一握，衬得容颜如玉，眉目生情。随着丝竹之声响起，她一个甩袖一道回眸，广袖飘摇间身姿轻盈，如落花，似飘雪。

丝竹声一转，一曲《凤求凰》流淌在大殿上，董宛如舞姿一转，热烈而奔放，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时而仿若在烈焰中重生，挣脱天地的束缚；时而引颈向上凤鸣九天，姿态缠绵。一颦一笑间充满着灵动与韵味。

这般绝艳的舞姿确实是难得一见，大殿上许多人都沉醉在其中，连宜夏都看得津津有味，而萧灿却似在出神。

董宛如一舞毕，面朝萧灿与宜夏道：“小女陋技献丑，只望能入殿下与王妃之眼。”

“董小姐过谦了，如此舞技即便在北齐也是少见。”宜夏弯唇说着场面话。“殿下以为如何？”

董小姐稍稍抬眼看下萧灿，那如水般的眼神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期待，婉转生情，瞎子都能看出她对萧灿的爱慕。而萧灿只是略勾了勾唇角，道：“还行。”

极其敷衍地态度瞬间将董小姐的芳心打碎一地，连宜夏都忍不住同情她。

似乎是受到了刺激，董小姐将矛头指向了宜夏，“王妃的舞姿想必更是出类拔萃，小女迫不及待想一睹风采。”

宜夏笑道：“我并不善舞，倒叫董小姐失望了。”

董小姐的这一舞没能打动想打动的人，倒让其他人看了个尽兴，犹如宴会助兴的舞娘，她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对宜夏笑道：“王妃是北齐公主，必然才情过人，展示一二便可作为我南楚女儿的典范，何必过谦？”

萧灿目光一沉，犀利如刀锋般地扫过董小姐，董小姐蓦然感觉到了一股沁人的寒意，空气都顿时冷了下来。

“如此，我便作画一幅，请大家品评一二。”宜夏微微一笑道，才说完萧灿就在桌下拉住了她的手。

她不是大家闺秀出身，自小也没有名家指点，在北齐公学时她是什么水平萧灿清楚得很，没必要为了那些人恶意的针对而勉强自己。

宜夏却对他笑了笑，捏了捏他的手，清澈的眼眸里有自信与坚定。萧灿心神微动，松开了她的手。

“来人，给景王妃布置画桌。”弘治帝话音刚落，朱公公带着几个太监便抬来了一张花梨木的书桌，铺上宣纸，放上各种各样的颜料和大小不一的画笔。

朱公公笑着问道：“王妃看看可还缺了什么？”

“不缺，有劳公公了。”宜夏点头一笑，有宫人上来给她系了一根襻膊。

宜夏随手拿过一支笔，只沾了墨，连思考都不用就在宣纸上画了起来。众人都十分好奇，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她到底画的是什么？

只用一支笔和墨来作画，要么是高手，要么就是白丁。

萧灿只知道宜夏并不擅长这些东西，既然她想去画就随她去吧，左右他会给她兜底，所以他也不大关心宜夏画的是什么，让她尽兴玩就好。

宜夏的手很稳，画得很专注也很快，不多时大家就看到了一排的花草，但这并不像寻常的花草图，这些花草不仅有花有叶还有根茎和籽，什么布局什么留白也一概没有。

大家都开始看不懂了，景王妃到底要画些什么东西？

画了几排花草之后，宜夏在每一样花草旁写字，紫苏子、莱菔子、白芥子、苍术、白术、姜、**、附子……

有人回过味来了，她竟然画的是全株的草药，所有有花有叶有根有籽。在座的人基本没有医学知识，何曾见过草药全株？

画画宜夏并非不擅长，只是不擅长画那些风雅之画，学医之人要熟悉草药全株，她学用药时都是从绘出草药全株开始的，这样才能记得草药根、茎、花、叶、籽等不同部位的药用价值，几年下来闭着眼睛都能绘出草药的全株图。

标出草药的名称后，宜夏在画纸左边题上了一行字“固本逐痰饮”。

“好了。”大概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宜夏就放下笔表示完成，两个太监上前拿起画对众人展示。

“噗嗤”一声，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翰林学士彭大人讽笑道：“王妃这是作画还是开药方呢？”

底下不少人都开始低笑，这哪是画，简直就是《本草集》。

宜夏不紧不慢地道：“既是作画也是开药方，并且是治国治世的良方。”

“哦？”萧炽倒是很有兴趣，笑道：“你倒是说说这药方如何治国治世？”

“我先给大家说说这药方，这是‘固本逐痰饮’，其中的紫苏子、莱菔子、白芥子，都能入肺经，通过降气使肺中的痰往下焦排，然后借助莱菔子的通便作用，将痰湿排出体外。其次，苍术、白术、干姜用于治疗肝脏疾病，可以温中健脾，给脾胃补充阳气，促使脾胃运化功能正常，避免湿气聚积成痰。最后，**和附子用于温肾阳，通过增强肾阳的作用，将痰湿化为小便排出体外。因此，这个方子从肺、脾、肾三方面入手，固本培元、清除积弊，达到祛除积痰的作用。”

宜夏解释了一通药方，接着又道：“治国治世亦是相同之理，国家的积弊犹如体内痰湿之气，久不梳理便积累成疾。而梳理的过程不能只用一种方法，若是简单粗暴地只用泄法，痰湿清除后必然伤身，既要清理也要固本。肃清官场清除积弊的同时也要安顿民生重农重商，如此才能长久。”

“说得好！”萧炽率先称赞道，看宜夏的眼神也有了欣赏佩服之色，“北齐的昭明公主见识广博，精通医理，能以治身之方来治国，如此过人的才学与眼光，别说南楚的女子，便是朕朝中之臣也大都难以比拟。”

萧炽的话让方才嘲笑宜夏的翰林学士羞愧难当，众人看宜夏的目光也有了不同，有敬仰有佩服当然也有嫉妒和憎恶。

这些目光都被萧灿一一收入眼底，他方才也被宜夏的这一幅画和一番治国之道所震撼到，他以为他已经足够了解她，没想到她还有许多他未曾发现过的秘密。

她有的不止是聪明，还有很高的见识和长远的眼光，这样的女子简直稀世罕有，然而今晚这一回的表现有可能会导致她身陷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