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尧和叶嘉凌穿过金城桥,沿街走了很久。
漫步在这座黄河穿城而过的城市,江尧突然有些恍惚。
叶嘉凌说,她昨天上午去了医院。伤口拆线了。疤痕像一条紫红色的山脉。
叶嘉凌说,最近有一个男生追求钱莱,人帅钱多,攻势如潮,钱莱就快缴械了。
叶嘉凌说,郜智新和蔡梦洁简直太可怕了,不是在上床就是在去上床的路上。
叶嘉凌说,这里的夜景漂亮,你站在那里,我给你拍张照片。可惜手机像素不好。你描述的那种手机,什么时候才能面世啊?
叶嘉凌说了很多。
边说边笑。手舞足蹈。
江尧看看前面的路,看看两侧的饭店招牌,也看看吃着冰淇淋、嘴唇上挂着奶油、滔滔不绝的她。
叶嘉凌几乎不用观察来车,她靠着江尧一侧的身体,说话时,大多数时间都在抬头看江尧的表情。
江尧总是被她逗笑。
叶嘉凌下意识靠向他,他几乎走不了直线。
过马路时,江尧突然伸出手,“你小心,别把人家的车给绊倒了。”
叶嘉凌扑哧笑了。她笑起来真好看。
没有丝毫犹豫,她也伸出手,很自然地和他十指相扣。
如果路人看到,一定以为他们是一对很恩爱的情侣。
可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没有羞赧。似乎两人都觉得这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动作。
江尧小声哼唱,没有歌词,只有啦啦啦的旋律。
叶嘉凌牵着江尧的手,像小孩子一样,幅度很大地前后挥舞。
她听出来了,江尧哼唱的是“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
她接唱道:“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
两人来到一家当地很有名的西北菜馆。
手抓羊肉味道鲜美,二细的牛肉面色清气香。
漫长的进餐。
江尧结完账出来,才发现他俩已经走出去好远。
他站在路边,背着叶嘉凌的小熊书包,望着快要消失在视线里的金城桥,对她说:“我们打车吧。”
河畔的风吹起叶嘉凌的头发,有点冷。
她还是低估了西北夜晚的气温。网页上说,明天还会继续降温。
十月下旬,就要下雪了吗?一直生活在南方的叶嘉凌对这种气候变化经验不多。
确实好冷。可是她不想那么快回酒店。
叶嘉凌看着江尧。
他只穿着一件阿迪的麦迪联名款卫衣,应该比自己更冷。
“好吧……打车吧。要不然你该感冒了。”
江尧拉起叶嘉凌的手,揣进自己的卫衣口袋,“突然又想走回去了。”
叶嘉凌走在江尧身旁,速度很慢,完全是在散步。
她被握住的手在江尧的衣服口袋里,轻轻掐他的手背。
江尧问:“怎么了?”
“你的手心都是汗。”叶嘉凌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怎么感觉我好像是你衣服上延伸出来的一个挂件。”
江尧也笑了。这都是怎么想到的比喻。
江尧问:“一晚没睡,又飞了两千多公里,你不困吗?”
叶嘉凌说:“困。眼睛都发炎了,美瞳都不敢戴。”
“平时上下学都开车,今天走这么远的路,你不累吗?”
“累。想念我的保时捷。”
“你不冷吗?”
“冷。明天起床我就去买衣服。刻不容缓。”
“你还要逃课。”
“我请假了。我很少请假。乖孩子。”
“为什么?”
“我想你了。”
江尧停下脚步,抬头一看,他们又走回了金城桥。
叶嘉凌是一个炙热的人。可能是因为家境的原因,也可能她天生就是这样。
她说出「我想你了」的时候,没有迟疑,一脸真诚。
只是江尧驻足看向她时,她虽然没有躲闪他的目光,但被他牵着的手竟然略微有点痉挛。
江尧也感觉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
她抽出自己的手,低着头,长舒一口气,又重新抬起头,与他未曾移动的目光对视。
叶嘉凌死死地盯着江尧的眼睛,“这很难猜吗?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来到这儿?我是对这个城市有什么执念吗?”
江尧挪开了目光。
真诚果然是必杀技。他有点接不住。
叶嘉凌在等江尧开口。
桥上的灯光悠长地照着两人,仿佛在他们身上落下一个巨大的灯罩,周遭的世界安静下来。
“太冷了,回去吧。”
江尧想再次拉起叶嘉凌的手,被她甩开了。
刚才还看上去如胶似漆的两人,瞬间气氛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他们像两个演员,在电影片场,导演打下场记板,就要立刻转换情绪,进行下一场的拍摄。
叶嘉凌被风吹得鼻子通红,冷白的皮肤看上去甚至有些病态。
“你不想谈恋爱?觉得恋爱会耽误你的创业大计?”
江尧摇摇头,“不是。说实话,我也没有那种伟大到不顾一切的抱负。”
“因为林清辉?”
“不是。他在我这儿不值一提。”
“因为林家和我家的关系,让你不确定未来的方向?”
“不是。我们只有十**岁,未来是什么样谁知道呢。”
叶嘉凌咬了咬嘴唇,说出她最后的猜想,或者不能叫猜想,应该称之为标准答案——
“因为陈汐?”
江尧沉默了。
叶嘉凌说:“可是蔡梦洁告诉我,你高中三年,一直在追一个叫钟晓雨的女生,为什么那时你就可以不顾及陈汐?”
江尧有答案,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答案很简单,因为现在他有了前世的记忆。
“嘉凌,我需要些时间。”
接下来,叶嘉凌问出一个堪称绝杀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和陈汐在一起呢?你明明知道她会毫不迟疑地答应你,不会犹豫一秒钟。”
江尧的心被一记重锤击中。
他纠结的问题其实也很简单:前世他和陈汐的互相亏欠,这一世能弥补吗?要弥补吗?
叶嘉凌的又一记重锤接踵而至——
“如果你不想失去陈汐,但又不和她确定恋爱关系,只是让她依赖着你,让她始终对你抱有幻想,那你和钟晓雨,又有什么区别呢?
是,钟晓雨欺骗了你,你没有骗陈汐。
可是陈汐因为你,拒绝了四面八方涌来的爱意。
你这么做,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情感霸凌吗?”
她越说越激动,眼中噙着泪水,声音有些颤抖,继续说道:
“江尧,只要你在这个桥上说一句,你爱陈汐,你发誓要和她在一起,我马上就走。
没有飞机我就坐火车,到了星港我就从科苑名邸搬走,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江尧,我一刻也不让你为难。
只要你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