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苍生 第80章 秋燥画皮

子时，济世堂檐角上的铜铃被夜风撞得叮当直响。

许莳安正用竹镊子拨弄显微镜下的蛊虫卵，忽而听见门环“咚、咚、咚”三声急叩。只是，力道却轻得像是猫爪挠门。

“劳驾...”门缝里挤进一缕游丝般的颤音，裹着桂花头油的香气。

许莳安刚拔开门闩，一道白影便顺着门槛滑了进来——是个戴着素纱帷帽的姑娘，月白衣裙上沾满霜花。她左手紧攥着青玉妆奁，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紫。

“许医师，救、救我的脸...”姑娘颤抖着掀起帷帽轻纱。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许莳安呼吸一滞——眼前的少女面若冰瓷，莹白的肌肤下浮着蛛网状的蓝纹。右侧脸颊裂痕最深处已露出粉红肌理，像是被打碎后又粗粗粘合的薄胎瓷。

“三日前敷了城西胭脂铺的秋菊冷香面膜...”她刚开口，唇上霜花便簌簌崩落，“敷完脸部如坠冰窟，今晨梳头时已...”

“别说话！”许莳安急声喝止，一片指甲盖大的冰皮正从她下巴处脱落，“小满！取暖玉枕！阿卯，帮熬甘草附子汤！”

檐上忽然掠过裂帛般的剑吟，温可夏踏着残枫飘然而落，霜魄剑尖还挑着半片染血的符纸。

她目光扫过少女面容，剑鞘“咔”地点在妆奁上：“九幽殿的冰魄蛊，倒是挺会挑幌子。”

妆奁里的玉盒被剑气震开，寒雾腾起如妖蟒吐信。许莳安用竹镊子夹起块蚕豆大的莹白膏体，对着烛光细看：“珍珠粉里掺了冰魄砂——不对！“

显微镜下，膏体里游动着雪花状蛊卵，遇热即绽开六棱冰晶。

温可夏剑尖凝出冰雾，将蛊卵冻在琥珀般的剑气里：“九幽殿偷梁换柱，把冰魄蛊卵掺进霜粉了。”

后巷陡然传来瓷器碎裂声，七八个覆着冰面具的少女撞开院门。

为首的红衣姑娘半张脸皮已卷翘起来，露出底下嫩肉：“救...救...”

阿卯端着药罐僵在廊柱旁：“许、许医师！她们的脸在掉渣！”

“闭眼！吸气！”许莳安抄起药柜里的艾草炭粉扬手撒去，黑粉沾到少女们脸上，竟发出热铁淬冰的“滋啦”声。

“都别碰脸！”许莳安扯下帘幔铺地，“躺下！用丹田之气呼吸！”

温可夏霜魄剑划出寒冰结界，将漫天飘散的蛊粉冻结成星尘。

许莳安趁机取金针封住少女们风池、大椎二穴，忽然瞥见红衣姑娘耳后——未受蛊毒侵蚀的皮肤上，赫然印着“百美榜第三”的朱砂戳。

“九幽殿真是好算计。”温可夏剑挑妆奁夹层，抖出张洒金笺，赫然是悬壶谷选美名录，“毁去百花榜首，动摇药都民心...”

许莳安用琉璃瓶接住坠落的冰皮碎屑，蛊虫在瓶底凝成朵冰莲：“借美容之名行毁容之实...”

他忽地抬头，药柜暗格里的《百美图鉴》正无风自动。画中美人个个笑靥如花，眼角却渗出霜纹。

檐外忽传来缥缈歌谣，恍惚间似有女子在唱：“画皮易，画骨难，冰肌玉骨终化尘...”

药圃浸在破碎的月光里，许莳安赤脚踏过凝霜的菊丛，腕间琉璃盏沿着叶脉游走。

冷香丸对霜伤干裂的肌肤恢复，有不容忽视的奇效。按苗疆《冷香秘录》所载，冷香丸的制作，需集齐“三更带月露，五更挟星霜“，可眼下乌云如墨泼天，月轮被遮得斑驳，更别提点点星辉。

就在许莳安陷入苦恼时，忽有剑气裂开云层，温可夏的霜魄剑引下一瀑银辉：“接露。”

一束月光顺势泻入琉璃盏，露水瞬间凝成冰晶，每片六棱冰花里竟蜷着条发光的蜈蚣形蛊虫。

许莳安以金针刺破冰晶，蛊虫遇空气暴涨三寸，甲壳上赫然刻着九幽殿的血莲纹：“竟是噬骨霜蚣！此蛊专食骨髓，以寒毒重塑血肉——九幽殿是要把美人炼成活冰雕！”

噬骨霜蚣是苗疆禁术，中蛊者三日内骨脆如冰，五感尽失后化作傀儡。九幽殿将其改良为“冰肌蛊”，借美容之名传播。

济世堂内青光乍起，许莳安启动鉴真法镜——冰玉雕琢的镜筒浮着苗疆符文，镜片用千年寒髓淬炼。

镜中世界诡谲骇人：少女肌肤下霜蚣游走如银针穿刺，冰蛊卵壳裂出狼牙刺，刮擦声如指甲挠骨。溃烂处渗出蓝血，竟是蛊虫排泄的寒毒结晶。

“难怪敷面如刀割！”许莳安以金针挑破蛊卵，爆出的冰雾冻裂半张案几，“卵壳碎屑在肌理间游走，释放寒毒咒。”

许莳安以朱砂在人体经脉图标注红点，“需先用火蟾血封住十二正经交汇处，再...”

窗外忽传来瓦片碎裂声，温可夏霜魄剑已穿窗而出，剑风扫落三个黑衣探子：“九幽殿的耳目来得倒快。”

其中一人怀中跌出瓷瓶，滚出七颗冰魄蛊卵——卵壳纹路竟与《百美图鉴》前十名画像的衣纹暗合。

厢房里躺满“冰肌美人”，许莳安正调配修复药膜：“取灵蚕丝煅成纳米丝，混入金盏花活性成分...”

温可夏剑尖凝结寒雾，将药液冻成透明薄膜：“直接说怎么用。”

“像贴创可贴！”许莳安把薄膜覆在少女裂脸上，“纳米丝会编织成人工真皮层...”

阿卯举着药钵惊呼：“脸皮在咕嘟冒泡！”

“那是细胞再生。”许莳安盯着逐渐愈合的冰裂纹，“修真版皮肤组织工程学...”

红衣姑娘的右脸已见森森白骨，许莳安将雪魄纱浸入混着药血的灵露：“此番需以剑气为骨，效仿苗疆接续断肢的‘绣魂术’。”

温可夏剑尖点向溃烂处，寒雾凝成冰晶骨架，隐约可见经脉纹路。雪魄纱覆上瞬间，金丝如活蛇钻进血肉，将碎骨与肌理逐一缝合。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竟与剑气共鸣出《灵枢》音律。

“三成灵力维形，七成剑气导引。”温可夏鬓角凝出霜花，剑气却越发凌厉，“你们医修的手段，比剑阵更耗心神。”

五更梆子敲响时，红衣姑娘对镜抚上完好的右脸。冰魄花钿流光溢彩，衬得她比中蛊前更艳三分。

“此钿切莫沾酒。”许莳安递过雕花铜镜，镜背暗藏微型罗盘，“若遇九幽殿妖人，花钿会转为赤红色。”

许莳安在《百美图鉴》夹页批注：“冰蛊反噬可修颜，慎用。”

抬头忽见温可夏倚剑小憩，晨光为她镀上金边——昨夜试药时沾的凤凰泪凝在睫上，竟比鲛珠更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