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少泽放在手上把玩片刻后,忽然抬起手,将茶壶再次拿开。
小泥炉里是烧红的碳火,瞧着火还很旺。
南少泽没有犹豫,就那样将木牌掷进了火里。
火焰很快就将木牌灼黑,字迹纹样再也辨认不出来。
坚实的内骨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灼烧声,很快,炭火上只剩下灰烬。
白延庆心中惶惶,“陛下,您这是……”
将冷茶倒掉,南少泽给自己添了一杯新茶,语气幽幽,“记住,太后与此事毫无干系。那畜生的腹中,也从来没有什么令牌。”
“……老奴谨记。”
此事一揭而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南少泽淡泊垂眸,悠然地抿了口茶,重新关心起了别的,“摄政王府那个叫流风的,案子查得如何?”
白延庆当即将热腾腾上消息递给了自己的主子。
“摄政王府养的那些鹰犬向来雷厉风行,手段酷烈,又有咱们给他暗中引路,怕是用不了一天,就能查出真相了。”
南玄景揉了揉眉心,再抬眸时勾起了嘴角,气质与先前迥然不同。
既天真,有残忍。
“好啊。”
“天时地利人和。皇叔再造之恩,朕无以为报,就只能,恩将仇报。”
……
翌日,南玄景手下分批行动的暗卫们汇总了手上的消息,将目光锁定在了赫兰嘉敏身上。
身着黑衣软甲的暗卫们蜂拥而入时,赫兰无疆和赫兰嘉敏正在用早膳。
只见赫兰无疆拿起一块毕罗饼,递到了妹妹的手边。
“这是今早吩咐他们做的家乡饼子,里头裹着你最喜欢的樱桃和羊肉。你嗜甜,王兄还特地吩咐他们多和饼子浇了些牛乳和蜂蜜,敏儿尝尝,有没有赫兰风味?”
赫兰嘉敏沉默着接了过来,在赫兰无疆一错不错的注视下,咬了几口,却是食之无味,如在嚼蜡的模样。
她的傲气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压,如今又做了亏心事,比三伏天下曝晒了半日的野草还要蔫巴巴。
见她咽了下去,赫兰无疆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赫兰嘉敏毫无防备的靠上了他的肩头。
赫兰无疆一怔,“敏儿,怎么了?”
就像浑身是刺,一直对着外人张牙舞爪的小刺猬只对自己唯一信任的人露出柔软的肚皮一样,赫兰嘉敏对赫兰无疆满心信赖,只是声音里,含着从未有过的低落与沮丧。
“王兄,我知道错了。我也讨厌大齐这个地方。”
“我想你带我回家。”
回家……
赫兰无疆一怔,手无意识的收拢起来,心罕见的,有些一顿一顿的疼。
没等他再说什么,流风便带着手下的暗卫们便闯了进来。
赫兰无疆见状,当即变了脸,面色寒的可怕。
“怎么,大齐如此瞧不上我们赫兰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直闯本王子的金帐,无需通禀?”
流风丝毫不怵,一双锐利的眼眸直直转向想拼命掩藏自己的赫兰嘉敏。
“赫兰公主,王爷有话要问你,请跟我走一趟。”
“啪”的一身,赫兰无疆猛拍桌子站起了身。
“不愧是摄政王府出来的,连狗都随了主人。”
“你一个小小暗卫,却是好大的口气啊。不由分说就要带走本王子的妹妹?理由呢?凭据呢?”
流风抬眼,毫无半分惧色,只是静看着赫兰无疆,“在大齐,摄政王府办事,从不需要任何依凭。”
他虽是个护卫,可原也生得俊逸,横眉冷对自有一股清冽气质。再加上身材较赫兰无疆更是高了些许,一时便是赫兰嘉敏瞧着都觉气势凌人。
她从前做事无所顾忌,那是因为心里有底。
她知道自己无论再怎么胡闹,南玄景再怎么说狠话,也不会真的对自己做什么。
只因为四个字——
无凭无据。
在没有捏到实际的把柄前,纵然是大齐的皇帝陛下,也不能对为了求和而来的外邦宾客肆意生杀予夺。
可这次不一样了。
敢闯上门来,就不止是恫吓。
她隐约知道自己此去要遭受些什么对待。
只因为她动了南玄景十分在意的那个贱妾。
就算那贱人她最后没死成,自己能保住一条命。可赫兰嘉敏知道,那个男人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正因如此,她心中害怕极了,当即抓紧自己同胞兄长的衣袖。
“王兄,你说话啊,再说些什么。我不要去,我不想跟他走,你救救我。你答应阿母要护着我的。“
赫兰无疆感受到妹妹的双手在不自觉的颤抖时,知道不能再逢场作戏了。
他亲手下的药,药力多久会发散出来,当然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他要把妹妹在最合适的时候丢给南玄景。
他要大齐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更要让所有的赫兰人都知道,他们最尊贵的嘉敏公主,赫兰王太子的同胞妹妹,没有任何罪责的,死在了大齐摄政王南玄景的手上。
一个最完美的受害者。
一个他父王再也拒绝不了的开战理由。
血缘亲情只要让他犹豫了一瞬,随即涌上心头的是大业即将功成的心潮澎湃。
他要亲手将自己谱的这出戏,推向最**。
帐内帐外,都为了这场争执安静了一层。
赫兰无疆对妹妹的求助不做理会,仍只逼视着流风,“若我王妹毫无罪责,却在你们手上出了事,我赫兰绝不与你大齐善罢甘休!”
这话听着狠,可细品之下,却是一次让步了。
赫兰无疆的话落在流风的耳朵里,自然就翻译成了——你可以带我妹妹走了。
针锋相对的争执暂且收住,流风侧头吩咐道,“拿下。”
一群人凶神恶煞的来,浩浩荡荡的走,其间还夹杂着赫兰嘉敏焦急无助之下嘶喊出的赫兰语。
“王兄,我知道错了。你要救我,你一定要来接我,我想回家!带我回家!”
从赫兰一路跟过来的随从听着不忍,小心翼翼的凑上来。
“王太子,真的就不管公主了么?那大齐摄政王实在是太嚣张了!”
其余随从也是十分认同的点点头。
群情激愤,每个人都看向赫兰无疆,静听他的吩咐。
自然,其中也包括赫兰王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