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大夫听了,叹了口气,对金保国说,“这孩子是你家里的仇人吗?”
这段时间金家的闹剧,他也有所听闻,但是想不到小姑娘的身子骨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金保国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回答。
申杏时也不在意,继续道,“她这个样子要长期调养,不然就有碍寿数。我这里倒是有补养的药材,但是搜寻不易,价格不便宜。”
申大夫列举出来需要的药物,光是人参鹿茸灵芝首乌就不便宜,一般人还买不到,即便是用散碎的边角料,价格也是不菲。
“按照你家这孩子的脉象和身体,恐怕要调理十来年,才能如常人一般。”
他没说的是,即便调理好了,寿数也不会和常人一样。
金保国没想到事情这样严重,“那,那这一个月的药费要多少钱啊?”
“先期不用吃太贵的方子,我尽量选择药效差一点的普通药材,这样算下来……一月吃十副,大约一共十块钱的样子。”申杏时不抱什么希望地说着。
他看到那个小姑娘清凌凌地看了自己一眼,似乎知道他心中的叹息。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只是对这样的家人无话可说罢了。
医者有仁心,申大夫十分不忍,可这药费不是一月两月,而是十数年,他即便想帮,也是有心无力。
“这!”金保国有些迟疑了。
一年一百二十块,还是至少,家里怎么拿得出?
现在实行的是八级工资制,他算是有点技术的四级工人,每月收入是六十三块九,拿出六分之一做药费,不会伤筋动骨,但是确实家里要困难许多。
不光给爹娘的孝敬要削减,以后登高望远成家需要不少钱,为了二妞,真的值得吗?
他想了又想,终究不肯留下准话,只说回去商量一下,便只给了诊费,然后带着金财财回去了。
后者没吭声。
而是点头跟申杏时道别。
这位大夫的医术不错,但是金保国不会再带她过来了。
虽然说要考虑,实际上他的举动就已经做出选择了。
她不会再被带来第二次了。
这位金家的一家之主当然觉得不值,那可是十块钱!二妞这段日子表现虽然好,可他们这些做亲人的受了不少罪,培养她要看看她值不值得培养。
张爱芳知道这件事后,反应也很强烈,“我不同意。”
有时候她觉得那孩子虽然笑着,但眼里却深不见底,她不敢看,也不敢亲近,这样的孩子将来真的能够孝敬她吗?
不,她只会将她扫地出门,任凭她哭天抢地也不为所动。
她冷笑道,“你去问问爹娘,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金保国踌躇再三,还是给家里去了信。
老家的反应很迅速,直接回的电报,母重病,速归。
金保国大惊失色,立刻就请了假,张爱芳索性把家里的钱都给他带上了,比起给那个讨债鬼买药,她更愿意把钱拿给婆婆治病,最少还能博得一个孝顺的名声!
金保国也没多想,反而有点感动,媳妇虽然待孩子偏心,但是对他和家里人确实厚道。
金财财看着他急匆匆离开,一个眼风都没给自己留,轻轻一笑。
都是亲人,一个老娘,一个女儿,果然被放弃的是她。
或者说,她早就被放弃了。本来想跟家里人好好玩一玩,但是她突然没耐心了。
金保国同事的亲戚在火车站上班,他托人买了票,在街道开了介绍信,带着给家里买的糕点和糖果就赶往火车站。
钱财被张秀芳缝到了衣服内里,他很放心。
谁知道不过是在人潮中挤了两分钟,快要上车的时候,突然有人提醒他,“师傅,你衣服被划开了!”
金保国低头一看,棉衣被隔开,露出棉花,里兜的钱财不见了!
那可是家里的全部财产,总共四百五十块!
他的脑袋“嗡”的一声,整个脸都涨红了,“有小偷,有小偷偷了我的钱!”
车站派出所的公安很快就到了,得知他丢了为老母亲治病的钱,很是重视,但是车站人海茫茫,小偷小摸是有,却滑不溜手,十分难抓。
在车站待了半日,错过了火车,没有找到偷他的钱的小偷,倒是抓住了几个骗子。
金保国气怒交加,又害怕老娘的病等不得了,便打电话给厂里预支一月工资,请他们汇到乡下,他则在公安的帮助下改签了一张车票,回了老家。至于小偷的事,只能等他回来再说。
目前他兜里只剩下零散的小钱和缝在换洗衣物里的十块钱了。
到了东山省,他一路烟尘来到家里,就怕没有见到老娘最后一面,然而在看见老太太笑眯眯和小孙孙玩的时候,心里的一口气松下,整个人就往后倒……
还是他大哥金保城飞奔过来把他搀扶住的,不然肯定要磕个好歹。
“国子,你可把娘吓死了。”老太太握着金保国的手抹泪。
“娘,你想叫我回来,也不能咒自己啊,你可差点把我吓坏呀!”金保国眼泪也下来了。
一是惊的,而是悔的,早知道不带那么多钱出门了,这下可好,白瞎了。
他自己也知道,在火车站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钱财找回来的可能性不大,小偷小摸的人从来都是打一枪换个地方,就算找到人,钱也追不回来了。
老太太知道这事,怎么能不后悔?她狠狠地骂了一通小偷,越想越觉得是是因为老二家的二丫头才会导致这样的最终结果,于是就哭天抹泪地道,“我就说小二是克家里的,她越好,就是吸了家里的运气,家里就越差!”
“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她好起来了,家里的光景就差了?要我说,你们都是她妨的!”
老太太知道了儿子还要给二女儿看病的事,怎么可能不骂,“她这是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哇!”
“你自己才挣多少钱?家里头还有老婆孩子要养,一个病秧子再能干,她还能上天不成!”
“为了这一个,你要叫家里都不得安生吗!”
老太太捶着枕头,“叫你不要再出钱了,听到没有?学也不许上了,叫她来乡下锻炼锻炼!”
金保城家的大闺女金玉也十八了,正是成亲的好年纪,叫她叔带着去城里边,找个好人家嫁了,不比在家里吃糠咽菜强?
二妞那个病秧子,学问再好能干啥?不如留在乡下,老婆子有的是手段调教她!
金保国有些意动,拉拔亲侄女是应该的,但是把闺女扔乡下?她身子弱做不了活,来乡下干啥?
而且老娘不知道,二妞在学校里是挂了号的,直接给退了学,学校和街道都要来家里问询的。
光是邻居们的唾沫都能淹死人,不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