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恶劣,台风肆虐。
高架桥上,暴雨中的停滞的车流如一条红色光带,凌肯领航者的雨刷机械的摆动,却始终赶不走滂沱大雨倾泻而来的躁意。
“那家伙有点……邪气?”樊城阳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语气中夹杂着几分迟疑和不安“大家都说他性格古怪,我说不上来,总之……你多留个心眼,别掉以轻心。”
“嗯,好。”赫卿安应了一声,手指轻触耳机,蓝牙断开,世界瞬间回归寂静。
前车通红的尾灯在雨水的折射中柔和了赫卿安锋锐的气场,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手工定制西装,原本该去赴一场被算计后不得不去的聚会。
他纤长的手指重新落回方向盘上,右手中指、无名指、小指有节奏的轻点,动作从容,唇微抿,似笑非笑。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披着人皮的白骨精,他暗自思忖,只是旁人也不是心软慈悲的唐僧,多的是三打白骨精的孙猴子。
右手无名指戴着一枚与他的气质装束格格不入的tiffany t系列,镶钻宽式戒指,显得格外突兀。
车流缓缓启动,驶向郊区,雨幕渐稀。
车子驶入目的地,车轮碾过湿漉漉的地面停下。赫卿安迈步而出,握着雨伞,步履从容站定在别墅门前。
他按下门铃,半晌,门内依旧寂静无声,只有雨点敲击伞面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不知道房主人是否没有听到有访客到来,还是在故意回避。
魔都郊区的农村,城改之后,原先村的村民们纷纷建起独栋小别墅。建筑风格现代简约,院子却保留着传统的田园气息。
这让他觉得,有些不伦不类,却又透着一种奇异的和谐。
赫卿安目光落在院中那片被雨水浸润的小菜园上。佛手瓜藤蔓肆意攀附在黑色的金属院墙上,枝叶交错,像是无声的挑衅。雨水顺着叶片滑落,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泽。
咔嚓两声轻响,院门与正门同时打开。
赫卿安抬步迈入,门内灯光昏黄,他看到一个身影——那人只随意系着一条灰色浴巾,长长的黑发还滴着水着水,湿漉漉的水痕顺着脖颈滑落,浸湿了浴巾的边缘。
他斜倚在门框上,姿态慵懒却带着几分挑衅,目光如同院中那些肆意攀爬的佛手瓜藤蔓,无声而直白地打量着赫卿安。
“赫——卿——安——”那人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绵长,刻意用舌尖研磨着这个名字,带着几分试探。
“许誩。”赫卿安神色未变,微微抬眸,目光冷冽而深邃,“等你准备好。”他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几乎融入了雨声。
他缓步走进屋内,步履从容,丝毫没有初次登门的拘谨,反而像是回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径直走向沙发,大马金刀地坐下,姿态随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许誩嗤笑一声,关上门,雨意瞬间被阻隔。
“给我看看。”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许誩赤着脚缓步踩过地板上的水渍,俯下身,一把抓起赫卿安的右手,指尖冰凉却有力。
赫卿安身体微僵,下意识的想抽回手,只是眼前这人脸上的漫不经心落进他心底,他却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想法,任凭他抓着自己的手,看他毫不费力地摘下自己指尖的钻戒。
戒指在许誩手中停留了一瞬,随即被随意一抛,叮呤咣啷地滚落在地,不知消失在了哪个角落的缝隙里。
许誩“啧”了一声,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直视赫卿安,从赫卿安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清晰的面容,饶有趣味的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赫卿安回神,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自己手指上那两处没有戒指的遮挡后丑陋的疤痕,依旧神色淡然,目光平静地扫过对方过于暴露的身体,语气冷淡而克制:“能遮上吗?”
那人却毫不在意,轻笑一声,目光不由再次落在赫卿安右手无名指上,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是雕刻用的宝剑刀吗?”他顿了顿,眼神陡然锐利,像是看穿了一切,“你——蛮有意思的嘛!”
“自己捅的?”他直白的质问。
“手法干净利落,应该有很长时间了吧?”许誩笃定道,“——自——残”
赫卿安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抬眸,那人发梢的水珠砸在他的手背上,微凉。
他呼吸微微一窒,并未从对方眸中看出丝毫异样,垂眸眼底闪过一丝嘲讥嘲,默认了对方的猜测。
许誩却对这他份沉默格外满意,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可以,”他慢悠悠地说道,“你这是贯穿伤,可以给你纹上两颗痣。”
他略微停顿,目光在赫卿安的手指上流连,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随后又补充道:“黑色,还是,红色。”
未等赫卿安回答,他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你的皮肤白,两颗黑黢黢的痣,多破坏美感!”
话及此,还带几分遗憾,他微顿,眸中迸出十分期待,“不如纹上两颗的朱砂痣,艳艳的红才配得上莹莹的白。”
他说着,拇指和示指轻轻在赫卿安右手无名指上那两个个小小的却凸起的狰狞的疤痕疙瘩上摩挲,像是在描绘一枚殷红艳丽的痣,眼中闪烁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光芒,仿佛在等待赫卿安的反应。
“黑的。”赫卿安毫不犹豫地开口,声音冷冽而坚定,没有一丝迟疑。
红色的朱砂痣,在他看来,多少带着些暧昧与不庄重的意味,而他并不想惹来无谓的猜测或流言。
许誩挑了挑眉,不免带着不满和失望:“黑色?倒是符合你的风格,冷硬、干脆、不留余地。”
赫卿安没有接话,只是淡淡收回手,目光平静而疏离。
“许誩。”赫卿安声音微微抬高,“台风天,冷,穿上衣服。”
他话语简短地提醒着对方。
二人之间不过初见,应有成年人该有的社交距离,应注意场合和分寸,屋外风雨声再起,屋内的气氛凝滞下来。
许誩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毫不在意赫卿安的提醒,懒洋洋地直起身,随手扯过沙发上的针织睡毯,随意披在肩上。
“人很有趣,嘴里吐不出好话,像刀子戳人心窝,噎得人喘不过气。”他轻嗤一声,转身朝楼梯走去,赤着的脚踩在木质台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抬起左手,随意指了指左边的一间屋子,“工作室在那边,去等着。”
说完,他便继续上楼,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赫卿安抬眸,目送他的背影,肩宽腰窄,线条分明,肌肉紧实,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很不错。”他想,嘴角扬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赫卿安顿了顿,几不可闻道:“众所周知的,见不得人的,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他左手的拇指摩挲着自己右手无名指上凸起的伤疤,微疼微痒,“瞎子们扯淡呢?还是黑心的挖坑呢!”
赫卿安起身走进工作室,室内中央摆放着一台纹身座椅,无影灯洒下柔和的光线。纹身枪、墨水、空气净化器等设备整齐排列,每一件都擦拭得锃亮,看得出主人对它们的珍视与用心。
片刻后,拖鞋轻拍地面,发出慵懒声响。
赫卿安回身,只见男人随意穿了件老汉衫工字背心,大裤衩,人字拖。轮廓结实健硕,发间的水珠浸湿衣裳,殷红隐约可见,比之前只系一条浴巾更显暧昧。
“去那边坐好。”许誩并没有看赫卿安,走到工作台前,动作娴熟的组装纹身枪,“躺着也行,看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赫卿安坐到纹身座椅上,伸出右手,张开手指,神色难得略有些局促。
这个动作有些怪异,赫卿安想,若换成左手,感觉更像求婚现场伸出手指等待对方示爱的戒指。
他选择躺平,无影灯的灯光有些晃眼,他索性合上眼睛佯做小憩的模样,心底却涌起难以名状的期待。
“真美”许誩垂眸扫过睡美人般的赫卿安,念头轻转,边戴手套边打量着他。
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装,白色的衬衫,珍珠胸针,流光溢彩的贝母袖扣。灯光氤氲在他身周,好似从云端跌落的大天使,纵使身在浊世,依旧不染尘埃。
许誩收回视线,戴上第二只橡胶手套,取出手针,防震绷带,压舌板缠好。
他扫过架子上黑色的墨水,眼角的余光还能看到身边那只修长纤白,骨节分明的手,嘴角肆意上扬。
“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