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人便分开了。
樊城阳又被樊远琮断了卡,许誩以免去一顿酒钱为条件,支使他去医院收拾东西。
赫卿安回家后,径直将自己关在书房,认真翻看林祎发来的文件,他的反击,正式开始。
许誩则返回了长宁西郊檀宫的许家大宅。
许璋正在喝药,药碗里散发着浓烈的酸苦气味。
“来做什么?”许璋斜着眼瞥了他一下,慢悠悠地一小口一小口嘬完一碗药汤,不疾不徐如个英伦绅士般,优雅地放下药碗。
身旁伺候的漂亮女孩双手捧着丝绢,轻柔地为他擦拭唇边并不存在的药渍。
他挥了挥手,女孩心领神会,将药碗放到托盘中,恭敬地退出门去,关上了门。
许誩沉默不语,他始终无法苟同许璋的骄奢淫逸。
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漆黑的眼眸犹如宇宙中充满未知、吞噬一切的黑洞,深不可测。
许璋被他看得心生厌烦,冷冷道:“你不是向来有话直说吗?今天这又是刮的哪门子妖风?”
许誩依旧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声不吭。
“你在沈家搞出的乱子,自己去收拾。”许璋又想起什么烦心事,上下打量着许誩,“你该不会是有女人了吧?”
许誩没有回答,心中抽痛,面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目光中满是鄙夷与恨意。
他站起身,缓缓地、一步一步朝着许璋,朝着他的父亲走去。
“你,这辈子,唯一怕的就是死——”许誩微微锤头,居高临下的看他,仿佛心中有千言万语,可能说出口的也仅此而已。
父子俩目光交汇,同样的桃花眼,同样嘲笑挑衅的眼神。
许璋眼眸里熏染着轻慢:“蝼蚁尚且偷生,我拥有这么多,为什么不多活几年,长久地拥有,尽情地享受?”
他摘下胳膊上的沉香木珠串,一颗一颗缓缓拨动,宛如一位虔诚的修士。
“钱和权,都是好东西。你现在觉得不好,还仇恨我,那是因为你拥有的还不够多。”
那语气中的傲慢与自负,仿佛整个世界都如同他手中的乌木珠,尽在掌控之中。
“我妈妈,你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我妈妈的死,许璋。”许誩缓缓屈膝,让自己的视线与许璋齐平,这才把未尽之言说完。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仿佛有什么压抑已久的东西即将从心底破土而出。
听到这样宛若九幽的判官的判词言语,许璋的耳中轰轰炸响。
他的眼神有瞬间的慌乱,但很快被他强硬地掩饰过去:“她是我的女人,就该留在我的身边,到死都是我的!你是她的延续,你也是,我的。”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然而紧握的双手和微微颤动的珠链,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起伏。
“她不是谁的什么人,不是谁的附属品,她只是她自己,是你,你用偏激扭曲的爱来囚困她……”许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闻到许璋身上酸苦的药味与沉香发生反应,像极了活人失去心跳后渐渐腐朽气息的,几欲作呕,余下的话再难斥骂出口。
许璋瞳孔急剧收缩,泛起层层涟漪,像是听到了什么惊悚至极的事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爱?”
“那是什么东西?”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和他的母亲很像,不是相貌的相似,更不是性格相同。
没错,就是这份天真……‘爱’,多么搞笑的一个词汇,不过是神经元分泌的多巴胺和诸多腺体分泌的荷尔蒙共同编织的骗局。
一时的错觉罢了。
“呵呵呵……”
他忽然低笑起来,木珠手串“啪”地砸在黄花梨的桌面的鬼脸纹上,纯净的梵音似被邪魔镇压,乌木珠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许璋猛地站起来。
许誩惊愕的发现他们父子二人的视线竟然可以持平!他的身高竟然都遗传自这个名为父亲变态!
许璋目光里的遗憾和偏执,许誩一览无遗,许璋说:“我只是花费十五年的时间,要让她明白,被锁在黄金笼子里的夜莺才能唱出最动听的歌。\"
“很可惜,她就是太笨,始终学不会。”许璋染着沉香的指尖划过许誩的下巴,端详着他,像是在端详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他这个儿子的的眉眼其实不像母亲,反而与自己八,九像。
许誩的胃部剧烈抽搐,别过脸,甩开他的手冷冷一笑。
“你与其每天花钱买健康,不如多去看几个精神专家。”他压不住心底的怒火,又凑近一点,死死逼视着许璋,清楚地看到了许璋脸上人老之后自然生出的老年斑。
“许誩,你站在庭院西南角榕树下发呆那晚,红外镜头拍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
许璋抬手,保养的白嫩光滑细腻如少女的指尖戳着他的心口,一下一下地,用力的戳着。
\"你当年也这样观察母亲吗?\"
许誩只觉得更加恶心,他猛地打掉许璋的手,推了他一把,许璋跌坐在沙发上,许誩撑着桌子身体向前倾。
\"数她每天走过回廊的步数?记她撕坏多少条裙子?\"
桌面遗留沉香珠子一颗颗再次滚落,在地面桌子和沙发之间溅射,蹦入许璋原本系的很紧的领口。
许誩能看到他脖子上挂了一条普普通通绳子,绳子下坠着一枚素圈银戒指。
那是母亲情窦初开时,许璋送她的礼物——她以为曾是爱情的礼物,也是她后来陷入深渊的开始。
\"真可惜。\"许璋温柔的拿出那枚戒指,轻轻摩挲着。
\"你基因里传承的是我的基因,永远不会真如她一样,阳光灿烂。\"
他突然掀开练功服的下摆,腰侧狰狞的缝合伤口宛如蜈蚣,\"你扬走的骨灰,我能抓住的都在这里,她死也要和我在一起。\"
许璋那扭曲的心和他昨晚今晨心底叫嚣着的阴暗重合。
\"好好享受挣扎的过程。\"许璋重放下衣摆,系好练功服的盘扣,将那枚素圈戒指重新藏起。
\"许誩,你有女人了吧!等你把她吓跑那天,我会送你最好的沉香木骨灰盒。\"
许誩逃出主宅时,他胸口怀表里的母亲照片正在疯狂磨着他的皮肤。
雨水灌进领口的刹那,他摸到口袋里被体温焐热的戒指——tiffany t系列,镶钻宽式戒指。
“赫卿安,卿安,安安……我该喊你什么好呢?别人都喊过的名字……我好妒忌,我没有专属称呼。”
许誩从口袋里拿出那枚戒指轻轻摩挲。
“你看不见,没关系的……我见过许璋了……他,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我也遗传了他的基因啊……真是,太不幸了,我为什么会是这种人的孩子呢?”
许誩又从怀里掏出怀表,母亲明媚的笑容刺痛了他的双眼。
“幸好,我还是妈妈的孩子。”
十月落了许久的雨,天气渐渐变得越来越凉,绿化带里香樟树的黑色果实掉了一地,树叶也红了一片。
“赫先生,今天的采访就结束了。”
主持人是一位靓丽大方的女士,她与赫卿安握手后,将他请下台。
采访中的赫卿安从容不迫,风度翩翩,言辞犀利且句句切中要害。
他对整个投资行业市场的低迷状态进行了深入分析与批判,以多家公司当前所遇困难为例,并给出了切实可行的指导方针。
现场观看的记者和投行精英们,无不为之热烈鼓掌。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用远超专业的能力,来破除前段时间沈家小姐的生日宴上,‘赫卿安因不满停职,与沈楠堃在公众场合发生冲突’的传言。
什么样的人才会在公众场合无能狂怒?
无疑是无能的蠢才!
这场风波,成功压下了不少因赫卿安停职而对沈家、对华信不满的资方声音。
沈楠堃在操控舆论方面,确实手段高明,他巧妙利用这次事件,稳固了自身的地位,同时打压了潜在的对手,其险恶用心可见一斑 。
“赫总,我会好好研究学习,您撰写的《融资本跨界赋能文娱产业的合规路径》”主持人拿出一个小笔记本,一只钢笔。
她双手捧到赫卿安面前:“赫总,我是您的粉丝,能给我签个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