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
武宁侯夫人林清筠捏着信纸,脸色煞白,她嘴唇翕动,一把攥住侍女蘅芜的手。
“这是钦州那边送过来的信吗,怎么会这样呢,是不是……是不是搞错了?”林清筠眼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希望,“清沅不可能突然没了,是不是骗我的,和我闹着玩呢?”
“夫人,二姑娘她……”蘅芜强忍悲痛,不忍再说下去。
林清筠却已经受不住,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蘅芜……”
“夫人,我在。”蘅芜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眼泪不断从滚落,林清筠失神哽咽:“我没有妹妹了,我的清沅,我从小看到大的清沅,那么小小的一个人,追在我屁股后面叫姐姐的孩子,我看着她长大出嫁,现在没了,再也没有人会叫我姐姐了,蘅芜……”
她呆愣愣地看着前方,嘴里不断喃喃着“清沅”二字,蘅芜看在眼里,痛在心底。
二姑娘多好的人啊,怎么说没就没了?
蘅芜压抑着心底的酸涩,将林清筠抱在怀中低声安抚。
“夫人,人死不能复生,二姑娘走得冤,那些凶手还逍遥法外着呢,还有颜小姐,容老爷和二姑娘都没了,容家那么大的家业,必定遭人惦记,颜小姐那样的性子,怕是要遭人欺负啊。”
为了不让夫人一直沉浸在亲姐妹去世的悲痛中,蘅芜将所有事情摊开来讲,
林清筠听完一顿,她深吸口气,止住泪意,眼中迸出仇恨,“没错,我的清沅决不能就这样死了,我要他们偿命!”
还有阿颜,那孩子惯来是个娇弱的,身子也不好,容家万贯家财,亲戚也不少,那些个豺狼虎豹不得把她吞了?!
她大手一挥:“让贺珏给我滚回来。”
贺珏今日休沐,约了同僚好友在郊外跑马,突然家中来人让他马上回去,夫人出事了。
贺珏皱眉,连忙对友人表示歉意,友人善解人意地朝他挥手,让他赶紧回去。
林清筠还在屋内,贺珏人未至而声先到,“什么事啊娘?”
她循声看去。
一身黑色骑装勾勒出贺珏健硕精壮的身姿,肩臂结实有力,胸膛宽广腰身紧实,像一头充满力量蓄势待发的雄狮。
贺珏五官分明,继承了武宁侯的硬朗,鼻梁高挺,轮廓凌厉分明,看上去凶悍十足。
贺珏一进来便看到自家娘亲双眼红肿,发丝凌乱,当下一愣,“娘你……”
他几步上前,“这是怎么了?怎么大白天的哭成这个样子?有人欺负你了?”
林清筠缓缓摇头:“你姨母、没了……”
说到林清沅的死因,她明显身形一顿,平复了半天的心神,才能继续说下去。
贺珏脸色沉了下来,“钦州匪患如此猖獗?我带人去剿了!”
林清筠正是此意,悉心交代了他一些事,最后神思不属地喃喃:“不行,阿颜一人留在钦州我不放心。”
她了解林清沅,那孩子虽非亲生,但这么多年下来她都拿阿颜当眼珠子护着,跟从自个肚子里出来的也没区别了。
容连生虽然后院干净,但处理家族事务上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眼下猝然离世,留下偌大家业,容府那一群穷亲戚这么多年就扒着这棵大树吸血,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我要去一趟钦州,带阿颜回来。”
妹妹没了,阿颜是她留给自己的遗物,林清筠要将她放在身边,那是妹妹留给自己最大的念想。
贺珏一听心头一跳,“娘,你别折腾了,爹不会同意的。”
“我管他同不同意!”
林清筠性子是个干脆爽利的,她眼一瞪,贺珏就知道,她跟武宁侯又有得吵了。
林清筠只是边关一个小官家的女儿,她长相清雅秀丽,武宁侯对她一见钟情。
他当时还并没有继承爵位,但却并不在乎门第差距,他来边关,就是为了建功立业的,何须女人来添砖加瓦。
两人顺利订下亲事,没多久就成了婚。
但婚后武宁侯才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并不像外表那样弱不禁风,林清筠可是心情不爽就能将他踢下床的人物。
于是贺珏的成长过程中,他爹经常抱着他感叹人生艰难,惆怅叹气:“儿啊,有你爹的教训在先,以后千万不要找你娘这样的媳妇。”
“贺子安。”房中传来一声警告。
他爹又快速将他放下,屁颠屁颠地进去了。
小小的贺珏:“……”大人真奇怪。
眼下看他娘这副架势,是铁了心要跟他爹争执一番了。
倒不是他爹**独行,实在是他娘这出行运气不太好,前年去龙华寺上香惊马摔断了腿,去年冬日赏雪栽进了冰冷的湖里,烧了三天三夜,他爹眼睛都熬红了,背地里不知道偷偷摸摸哭了多少次,幸好最后醒过来了。
果不其然,武宁侯回来一听,立马吹胡子瞪眼:“什么?你要去钦州?不行!”
林清筠可不怕他,“腿长在我身上,你管的着我?”
贺珏瞅瞅大哥贺砚秋,又看了看妹妹贺莲舟,兄妹三人眼观鼻鼻观心,彼此都默默用膳,绝不掺和进战场。
“我怎么管不着了?我告诉你林清筠!你但凡敢走,我就从这儿跳下去!”武宁侯指着院子里的湖怒道。
贺家兄妹见怪不怪,说不过就开始拿自身作为威胁,自家爹的老把戏了。
林清筠冷哼一声:“你以为能威胁到我?贺子安,你前脚下去,我后脚就跟着跳,看谁先死?”
“啪”“啪”“啪”。
三双筷子同时放下,“爹娘,我吃饱了,您慢用。”
三人迅速逃离。
听澜苑外的花园中。
贺莲舟坐在亭子里,斟了杯茶平复心情,“你们说,爹和娘两人,最后谁会赢?”
贺珏坐在一旁,一条腿弓起来,随意搭在围栏上方,“说不准。”
“嗯?”
贺莲舟疑惑,她还以为二哥会说娘的。
贺砚秋轻笑一声,“还真是,爹也是越来越能摸准娘的命脉了。”
从前吵架,像是在比谁嗓门大,现在还学会用自己威胁娘了,贺砚秋都怀疑他是不是请了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