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湛瑶身边,能闻到她发梢沾着的血锈味——那是刚才躲避怪物利爪时溅上的。
她指尖的罗盘泛着冷光,青铜表面的符文被月光洗得发亮,像爬满盘身的银色蜈蚣。
林宇用校服下摆压着肋骨,每呼吸一下都抽冷气,可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罗盘;吴警察把配枪插回腰间,指节蹭掉块皮,正用袖口擦着血,擦两下又停住,生怕弄花了湛瑶手里的\"宝贝\";周校长扶着墙站起来,西装裤膝盖处破了个洞,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裤——这位平时西装笔挺的老校长,此刻倒像个跟着我们探险的老学生。
\"镇灵点。\"湛瑶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却像根细针戳进我耳膜,\"上周三我翻完了校史馆所有民国时期的档案。
1937年那场大火前,这所中学是座义庄。\"她转动罗盘,最外层的青铜环\"咔\"地卡住,\"义庄用来收殓无主尸,镇灵点就是镇压怨气的阵眼。
老槐树是当年唯一没被烧毁的活物,树根下应该埋着第二块镇灵碑。\"
林宇突然吸了口凉气:\"难怪那怪物总往图书馆后面窜!
上回我和郭晨夜巡,看见它扒拉老槐树树皮,当时还以为是找吃的......\"他说着咳嗽起来,肋骨处的伤口渗出血,在布料上洇成暗红的花。
吴警察摸出根烟,刚要点又放下:\"我查过近十年的失踪案,受害者最后出现地点全在老槐树周围五百米。
去年那个女学生,监控显示她站在树底下打了通电话,之后就像被风卷走了。\"他喉结动了动,\"我当时还骂她家人封建,说什么'树吸人魂'......\"
周校长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我父亲是最后一任义庄守灵人。
他临终前抓着我手腕说,'槐树成精,根下锁魂'。
我以为是老人糊涂,上个月在办公室翻到他的旧笔记本,夹着张泛黄的地图......\"他从西装内袋摸出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展开时簌簌掉渣,\"和这罗盘的纹路......\"
\"完全吻合。\"湛瑶替他说完,指尖在罗盘和地图重叠处轻点,\"所以这不是普通的罗盘,是义庄的寻灵盘。\"她抬头看我们,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可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它现在指向老槐树,说明镇灵碑的位置被激活了。
只要找到碑,我们就能......\"
\"就能把那玩意儿彻底封回去?\"林宇打断她,声音发颤。
他比我们大两岁,平时总装成混不吝的样子,此刻却像个等着老师判卷的学生。
湛瑶没说话,只是把罗盘往我手里塞。
青铜的凉顺着掌心往骨头里钻,我这才发现盘底刻着极小的字:\"魂归无处,以木为枢\"。
怪物的嘶吼突然近了。
锁链撞击光罩的声音从\"哗哗\"变成\"哐哐\",像有人举着大锤砸墙。
吴警察抄起墙角的铁棍,林宇捡了块碎砖,周校长扯下领带扎住我手背的伤口——刚才被怪物指甲划的,他手指抖得厉害,却把结打得死紧。
\"走。\"湛瑶当先往洞口挪,马尾辫扫过我鼻尖,带着股淡淡的草药味——她总在书包里装风油精和创可贴。
出了地洞才发现,月光比刚才更亮了。
老槐树的影子铺在地上,像张张扭曲的人脸。
我们贴着墙根走,每一步都能踩碎几片槐树叶,脆响在夜里格外清晰。
走到第三棵梧桐时,头顶的路灯\"滋啦\"一声爆了。
黑暗里有东西擦着我耳朵飞过,是截手腕粗的树枝,尖端还沾着黏液。
\"小心!\"吴警察拽着我往旁边扑,后背重重撞在消防栓上。
林宇挥着铁棍横扫,\"当\"的一声,像是打在橡胶上。
借着手机冷光,我看见树干上爬满青灰色的藤蔓,每根藤蔓顶端都长着只眼睛——圆溜溜的,眼白泛着浑浊的黄,和上周失踪的高二(3)班王浩的眼睛一模一样。
\"是它控制的!\"湛瑶喊,罗盘在她手里发烫,\"用镇灵盘照!\"我赶紧举起罗盘,符文突然爆出银光,藤蔓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那些眼睛发出尖啸,瞳孔剧烈收缩成线。
我们趁机往前跑。
老槐树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树皮皲裂处渗出暗褐色液体,闻着像放了三天的血。
离树还有十米时,湛瑶突然停住:\"不对,罗盘的指向在变。\"她转动青铜环,最内层的指针疯狂旋转,最后\"叮\"地扎进正下方——地面。
林宇用铁棍撬起地砖,下面是块青石板,刻着和罗盘一样的符文。
我们四个合力掀开,霉味混着腐叶味涌出来,露出个半人高的洞。
吴警察打着手电先下去,光束扫过洞壁,全是指甲抓挠的痕迹,有些新有些旧。
洞底有块半人高的石碑,表面布满裂痕,最上面刻着\"镇灵\"两个字,被什么东西啃掉了半边。
\"找到了!\"周校长的声音在洞里回响,带着哭腔。
他刚要摸石碑,湛瑶突然喊\"别碰\",可已经晚了。
石碑突然震动起来,裂痕里渗出黑血,滴在地上冒起青烟。
罗盘在我手里疯狂发烫,符文像活了似的游动,最后全部聚在中心,形成个旋转的旋涡。
\"快退!\"吴警察拽着周校长往后跑,林宇拉着湛瑶,我被他们推着往洞外冲。
刚爬出洞口,就听见\"轰\"的一声,地洞塌陷了。
老槐树的枝叶突然疯狂摆动,原本暗绿的叶子瞬间变得漆黑,叶脉里流淌着和石碑裂痕一样的黑血。
\"屏障!\"湛瑶突然指向我们头顶。
不知何时,一层淡紫色的光膜罩住了老槐树周围的区域,像个倒扣的碗。
我伸手碰了碰,指尖传来灼烧般的痛,缩回来时皮肤已经红肿。
林宇用铁棍砸,火星四溅,铁棍头却凹了进去;吴警察掏出手枪,子弹打在屏障上弹回来,擦着他耳朵飞进旁边的花坛。
\"这是......\"周校长扶着膝盖喘气,\"我父亲笔记里写过,镇灵碑启动时会触发护灵阵。
只有......\"
\"只有用镇灵盘的主人血才能破。\"湛瑶低头看罗盘,盘心的旋涡还在转,\"但寻灵盘认主,我不是......\"她突然抬头看我,\"刚才你碰过罗盘,它发烫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感觉?\"
我摸了摸胸口,那里有块淡红色的印记,形状和罗盘中心的旋涡一模一样——刚才在洞里,石碑震动时,我感觉心脏被什么揪了一下,现在还突突跳得厉害。
\"是你。\"湛瑶抓住我手腕,\"盘灵认了你。
郭晨,你试试用鲜血滴在罗盘上。\"
我咬破食指,血珠滴在符文上。
罗盘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等再看时,屏障的颜色变浅了,能隐约看见里面的老槐树,树干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某种咒语。
\"有效果!\"林宇喊,脸上的血没擦,在白光里像道红漆。
吴警察拍了拍我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来:\"小子,行啊。\"周校长从兜里摸出包纸巾,边塞给我边念叨:\"别急别急,慢慢来......\"
可就在我要滴第二滴血时,屏障突然剧烈震动。
黑血从老槐树的树洞里喷出来,溅在屏障上发出\"嗤嗤\"的响声。
原本淡紫的屏障瞬间变得漆黑,表面浮起无数张人脸,有我认识的王浩,有上周失踪的张老师,还有更早之前......那些只在传闻里出现过的名字。
\"它在反抗!\"湛瑶的声音被人脸的尖啸盖住,\"郭晨,快!\"
我咬着牙又滴了滴血。
罗盘的光弱了一瞬,又重新亮起。
屏障上的人脸开始碎裂,可紧接着,更浓的黑雾从树洞里涌出,裹住了老槐树。
等黑雾散去,树底下多了个影子——比之前所有怪物都高,轮廓像人,却长着三颗头,每颗头上都没有眼睛,只有两个血洞,正\"滴答滴答\"往下滴血。
它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同时尖叫。
屏障突然变得实体化,我伸手再碰,这次不是灼烧,而是刺骨的冷,冷得骨头缝都发疼。
林宇的铁棍砸上去,\"当\"的一声断成两截;吴警察的枪卡壳了,他骂了句脏话,抄起半截铁棍冲上去;周校长扯着嗓子喊\"小心\",可已经来不及了。
那影子抬起手,吴警察被甩到墙上,撞得玻璃碎了一地。
林宇扑过去拉他,被影子扫了一脚,整个人飞出去撞在老槐树上,树干上的黑血溅了他一脸。
湛瑶抓着罗盘冲我喊什么,可我耳朵里全是嗡嗡声,只能看见她的嘴在动——大概是让我继续,大概是说\"快\"。
我咬着已经发麻的食指,又挤出一滴血。
罗盘的光更亮了,可屏障反而更厚了,黑得像块实心的铁。
那些人脸又冒出来,这次我看清了,最前面的是我初中同桌小慧——她三年前在老槐树下自杀,当时我没能拉住她。
她的脸贴在屏障上,嘴角咧到耳根:\"晨晨,进来陪我啊......\"
我猛地甩开头。
血滴在罗盘上,这次没反应。
屏障纹丝不动,反而渗出黑色的雾气,沾到我裤腿上,布料瞬间腐烂成灰。
\"郭晨!\"湛瑶扑过来,把我往后拽。
影子的爪子擦着我脖子划过,在墙上抓出五道深沟。
林宇捂着肚子爬过来,手里攥着半截铁棍:\"别怂啊,哥几个都在呢!\"吴警察捂着腰站起来,从兜里摸出个打火机——他刚才捡的,是周校长掉的,\"老子就不信这玩意儿怕火!\"周校长扯下西装外套,浸了旁边花坛的水,裹在胳膊上:\"我来引开它!\"
我看着他们,喉咙发紧。
罗盘还在我手里,虽然不烫了,但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动,像只困在笼子里的鸟。
我深吸一口气,把罗盘按在屏障上。
符文突然全部亮起来,罗盘和屏障接触的地方泛起涟漪,像块被扔进石子的湖。
\"有用!\"湛瑶喊,\"继续!\"
我咬着牙把罗盘压得更紧。
涟漪扩散开来,屏障上的人脸开始扭曲,影子的动作也慢了。
可就在这时,屏障里突然爆出一股力量,把我弹了出去。
我撞在台阶上,后脑勺磕得生疼,罗盘\"当啷\"掉在地上,滚进了黑血里。
等我爬起来,罗盘已经被黑血淹没了。
屏障变得比之前更黑,几乎看不见里面的东西。
影子的三颗头转向我们,血洞淌血的速度更快了,在地上积成小潭。
林宇扶着墙站起来,吴警察捡起块砖头,周校长攥着湿外套,湛瑶蹲下来捡罗盘——可黑血腐蚀得太快,等她拿到时,罗盘已经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怎么办?\"林宇的声音带着哭腔。
吴警察拍了拍他后背,没说话。
周校长扶了扶眼镜,镜片上沾着血,他擦了擦,又戴上:\"我还有人脉,我可以......\"
\"不用。\"我捡起地上的罗盘残骸,青铜碎片扎进手心,\"它还没赢。\"
我转身走向屏障,无视脚边的黑血,无视影子的尖啸,无视身后湛瑶喊\"郭晨你疯了\"的声音。
我举起罗盘碎片,用力砸向屏障。
\"当\"的一声,像是砸在铁上。
可这次,屏障上出现了一道细纹,虽然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却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影子的尖啸更响了,黑血喷得更凶了。
但我知道,它怕了。
因为那道细纹里,漏出了一点光——不是月光,不是手电光,是那种......能把所有阴影都晒化的光。
我又砸了一次。细纹变粗了。
第三次。细纹裂成了缝。
\"来啊。\"我对着影子笑,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看是你的屏障硬,还是老子的骨头硬。\"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林宇,是吴警察,是周校长,是湛瑶。
他们站在我旁边,捡起地上的碎片,一起砸向屏障。
裂纹像蛛网般扩散。影子的血洞不再滴血,而是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最后一下,是湛瑶砸的。
她手里的罗盘碎片划破了手掌,血滴在裂纹上,屏障\"轰\"地碎了。
我们冲进屏障里,老槐树的树洞前,镇灵碑完整地立在那里,裂痕不见了,黑血也不见了,碑上的\"镇灵\"二字闪着金光。
可还没等我们靠近,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树洞里涌出更浓的黑雾,比之前所有黑雾都浓,都黑。
黑雾里伸出一只手,比影子的爪子更大,更黑,指甲像三把镰刀,直接穿透了林宇的肩膀。
\"林宇!\"我扑过去,吴警察举着砖头砸向那只手,周校长用湿外套去扑黑雾,湛瑶举着罗盘残骸喊着什么。
林宇疼得龇牙咧嘴,却冲我笑:\"没事,哥皮厚......\"
黑雾里传来低沉的笑声,像是从地底传来的。
那只手缩回去,林宇的伤口开始冒黑血,很快染透了他的校服。
\"快用镇灵碑!\"湛瑶喊,\"把碑推进树洞里!\"
我们四个合力抬起镇灵碑。
碑比想象中重,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座山。
影子的尖啸,黑雾的翻滚,林宇的呻吟,吴警察的粗喘,周校长的咳嗽,混在一起像首难听的歌。
还差三步到树洞。
两步。
一步。
\"推!\"
镇灵碑掉进树洞的瞬间,黑雾突然凝固,然后像被吸进去似的,\"唰\"地不见了。
影子发出最后一声尖叫,也消失了。
林宇的伤口不再冒黑血,吴警察瘫坐在地上,周校长扶着碑喘气,湛瑶蹲下来检查林宇的伤口。
月光重新洒在老槐树上,这次,树叶是翠绿的,树洞里没有黑血,只有潮湿的泥土味。
\"成功了?\"林宇虚弱地问。
湛瑶抬头,眼睛里有泪光:\"暂时......\"
她的话没说完。
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树皮纷纷脱落,露出里面的——不是木头,是密密麻麻的骨头,白森森的,沾着黑血。
骨头堆里,爬出一个东西,比之前所有怪物都可怕,都恶心。
它有七只眼睛,十二只手,嘴里长满倒刺,正对着我们笑。
\"还有......\"湛瑶的声音发颤,\"还有第三层。\"
我握紧拳头,看着眼前的怪物。
身后是我的伙伴,地上是镇灵碑的残骸,手里是罗盘的碎片。
\"来啊。\"我对着怪物喊,声音比想象中坚定,\"老子奉陪到底。\"
怪物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像是世界末日的钟响。
而我,举起了罗盘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