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好疼。
铺天盖地的黑暗与剧痛疯狂袭来。
许随咬着牙,在无尽的黑暗里坠落,恍然间感觉自己要被虚罔绞碎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的身体在黑暗中诡异的崩解了,撕裂成无数细小的碎块。
在这无边无尽的虚无深黑中,他突然发现自己能看见了。
细小又透亮的血滴,断成一截一截的血管,粉化成渣的骨头,还有…他自己的脸。
灰黑色的裂纹爬上了那张冷淡的脸。
咔嚓——
一道道不规则的裂隙绽开,右眼最先碎裂,从乌黑的瞳孔飞速向全脸蔓延,炸成透明的飞灰。
但他还活着。
神志清晰,却不怎么理智。
他疼的发狂。
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甚至连惨叫声都发不出。
但当他狠狠砸落在地面上时,肮脏的水洼明晃晃的照出他发红的眼睛。
这是一片黑漆漆的城市,充满着难闻的腐臭腥气。
少年艰难的喘息着,理智与疯狂仅在一线之间。
他睁着眼,单腿跪在地上发抖。
太疼了,他太疼了。
许随手指颤抖着捧上脸,嘴里溢出痛苦的呜咽。
他听到周围传来惊诧又恶意的大笑声,人潮嘈杂,天旋地转。
戾气在心中疯涨,他眼中聚起血红色的旋涡。
疯狂旋转…
旋转……
那是个充满血腥与黑暗的夜晚。
他几乎是屠了一座城。
所有的物质在他手里分崩离析,鲜血淋漓。
全城四十余万人口幸免无几,尸骨成堆,亡灵…遍地。
就连这里的统治者皮特先生也对此退避三舍。
一切都来得突然,许随理智刚刚回了一线,就踉跄着跪倒在铁屑石粒卷起的飓风下。
二十三分四十二秒,一切都结束了。
他身上没有伤,疼痛还在继续,也是真的力竭。
头晕目眩。
当痛苦褪去后,他无力的仰躺在满是血污的地面,感受着从空中自由落下的尖利铁屑,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
少年误打误撞捞回了什么能力,也有可能是觉醒,这段记忆实在太模糊了,让人很难确定。
唯一能确定的是,那是他自己的东西。
这种熟悉感做不了假,他完全理解自己突然拥有的能力。
它既不晦涩,也不难懂,形同手脚,与生俱来。
直到后来他才试着理解,在黑暗中遭受的痛苦或许是他突破原本世界法则压制的关键。
那几乎是将他拆分重组了一遍。
巨大的痛苦激发了内心的暴虐,于是铁屑与尸骨横飞,墙倾屋塌,数万人狰狞痛苦的死去。
血流成渠。
等再回想起这段血淋淋的记忆时,许随脸上一片漠然。
一切都发生在他眼下,他不做推脱,自然也不会后悔。
没人看到他做了什么,所有发生的事都被他理所当然丢至一边。
按少年当时的原话来说,人都是会死的,他们死得其所。
他就是这样一个坏人啊。
损人利己,多划算呐。
但当许随缓得了一点力气,在鲜血淋漓的废墟上游荡时,意外在衣兜里碰到了一颗糖,那颗西瓜味的硬糖。
它居然还在,没有丢失在半路上。
少年沉默良久,给自己下了一重禁制,还有些稚嫩的脸颊上一片木然。
除却心中涌动的戾气,他其实并没有什么作恶的意愿。
心里空荡荡的发黑,却唯独没有恨。
他理解不了作为人的情感,但分得清好坏。
人可以坏,只要不触碰底线就行。
他这么安慰自己。
但底线在哪里呢?他也不知道。
这座城市废墟里倒是有一个地方还是完整的,即使外壁被刮的破破烂烂,也没有半点坍塌的意思。
这是地下城的游戏大厅,它有名字,叫“辰”,编号004。
是系统在地下城的载体。
那时候的系统还很不完善,贸然的吸人很容易破坏脆弱的**,死在黑暗中的人不计其数。
许随的这次屠戮明显引起了系统的大规模收人,于是虚空中除了传送活人,还时常吐出压缩扭曲的血肉来。
无尽的虚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咔哒一声结了扣,命运的齿轮就此开始转动。
这个系统并不制止杀戮,或者说,它乐见其成。
从如此大规模的死亡里,它能得到什么呢?**?还是灵魂?
许随不知道。
但他因此获得了系统面板,以及……超额的积分。
这似乎有引诱他去作恶的嫌疑。
但对他而言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最后一栏,金色的文字异常显眼。
[异能(能力):分解]
[等级:8\/10]
许随抿唇看了很久,最后得出结论,系统没有给出解释,只用了极简短的两个字来命名。
这是否能理解为……这个所谓的系统对此不太了解呢?
当然,这算后话。
许随摧毁了系统长达数年建立的游戏站点,首当其冲的就是来自它的惩罚。
十一个月的监禁,不好熬,但对少年来说并无所谓,他没有反抗,毕竟论窒息程度,他原本的世界也不遑多让。
在惩罚结束后,许随意外的发现,系统似乎给了他很高的自由度。
他没有十五日必须进一次副本的限制。
是的,系统规则完善了。
地下城的规划也有了进一步改善,废墟被铲除的很干净,新建了房屋,头顶黑漆漆的土地装上了巨大的屏幕,模拟着自然光。
除了房屋里多了些鬼魂,它们很大程度上就来源于那四十万伏尸。
不强,在经过几次副本后的玩家面前不值一提,但对某些侥幸进入这里的人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
许随有些新奇的到处游荡,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活的,强健跳动的心脏,游移不定的思想,从眼睛里透出的狡诈光芒。
这对少年来说很有意思。
他没见过。
除了这些,地下城的城主皮特先生也收敛了不少,原本建在城中心的巨型建筑被搬离至一侧,只有每月最后一天才会大肆巡查自己的领地。
对于许随来说,一切都很平静,因为他没有十五天的限制,所以只是偶尔进副本看看别的世界。
几年的时间匆匆如水流,地下城变化细微,找乐子也须得费些功夫了。
约莫四个月前。
许随在游戏大厅捡到了一个小孩,五六岁的样子,躲在角落里要哭不哭,他觉得有意思,就顺手带了回来。
这孩子没有母亲,跟着父亲过活,就在那天,她的父亲也死在游戏里了。
副本游戏不允许低龄玩家存在,这意味着孩子在这种环境里很难活下去,老人也是一样。
他们都不被系统接受,即便侥幸误入了这里也没有个人面板。
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没有积分。
积分才是存活的根本。
这个小孩可能是还在母亲的肚子里被带进了游戏,从此在这黑暗的土壤扎了根。
不过许随对这些都不在意,他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孩子,理所当然的将人带走了。
问过之后意外得知这个瘦弱的小孩居然还有姓,小家伙姓熊,这让许随联想到屠戮榜上灰下去的名字:熊峰。
屠戮榜上排名437,许随有点印象。
他很可能就是这小孩的爸爸。
这些灰下去的名字会在榜上停留一日,在第二天被抹去痕迹,就此查无此人。
他给这孩子取名小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