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许妍日记本上工整的字迹又在他脑海中浮现,轻松的语气中几乎看不出来一点主人写下那些字眼的真实情绪。
许随手指微捻,堪堪忍住掰碎街道一角的想法。
是的,在这一点上,他了解许妍。
对方觉醒的比他早,承受的压力比他大,也就……疯的更彻底,他只是戾气深重,有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暴虐,但许妍…
她是真的疯了。
精神层面上的坍塌,渐渐溃烂成废墟。
虽然表面上并没有显现出来太多,但从为数不多的几次对视中,许随曾经看出来过什么,理所当然的,他当时并没有在意。
此时想来,那双眼睛里包含的愤恨与恶意曾近乎完美的隐藏在畏畏缩缩的神态与刻意的躲避下——
她曾经在空洞的世界里挣扎过无数日夜。
但是她为什么从来没想过逃跑,反而毁灭了自我,这是为什么呢?
轻轻按了按眉心,收回四散的想法。许随绕过满身是血的大狗,一步步朝前走去。
他刚刚觉得许妍在日记上留下的情绪不对,现在却觉得有些合理了。
首先就是,许妍并不能当成一个通俗意义上的正常人来看,他们其实是一样的。
许随低着头,眼神冷漠。
他设身处地的思考了对方的生存压力和应该有的警惕,如此一来,日记上的东西就好理解了。
她记下这些东西的时间早于发现真相,简单说,是在她觉醒之前,那她在看到这样诡异的大狗时不会害怕吗?
从她的日记中来看,完全没有。
这就意味着,至少在她自己来看,是能够掌握情况的,是对这一异常乐见其成的,日记的前几句只记录了所见和所感,却独独没有提到所做。
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并不能体现出来太多,却明晃晃的向许随展示出一点:她有所防备的写日记。
更深一点,她希望有人能懂她。
可惜,根本没有人在意、关注她,这或许是女孩觉醒的根源。
但话说回来,不论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在写下日记的那个时间点,许妍绝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再联系刚刚看到的鲜血淋漓的大狗……
许随目光沉了沉,那狗满肚子的血,活像是被谁开膛破肚了一样。
那么,这个人会是许妍吗?
乌云逐渐在头顶聚集,青年沉默着往前走着,他在此时越发发觉,自己曾经对许妍的关注太少了。
那只狗……
从许妍的日记来看,她在这一天只表现出了对死狗复生的惊讶,只有那一句话:
[……???那只狗不是已经死了吗?]
所以,她在见到这一情况之后,做了什么呢?
或许…是尝试着在趴在路上一动不动眼神诡异的大狗身上留下伤痕。
青年眼神亮了亮,那只狗趴在地上绝对有什么原因,它在遮掩什么,又或者在展示什么,许妍那么做完全是合理的。
她剖开了它的肚子,却没有弄死它。
这是他后面遇见那只狗,它那么痛苦的原因吗?因为没死,所以只能拖着一身伤再次出现在晴天吗?
许随一点点思考着,走的很慢,他算着时间,在走到第八百一十五步时,眼前才出现了那双沾着血污的狗腿。
“……”
青年微微抬眼,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他似乎又懂了。
眼前的大狗双眼僵滞,大嘴无力的张着,侧躺在马路上,猩红腐臭的血液缓慢的流淌着,还不甚冰凉。
它死了。
许妍六月二十五的日记:
[它又活了,感觉真的有点问题,保险起见,我试着亲手杀死了它:一只可爱的小狗。
宝宝的血冰冰的,真可爱(笑脸)]
所以这是……
许妍在这一天,来的比他早,是这个意思吗?
许随蹲下身,捋起袖子,扯着大狗肚子上的毛发试图给它翻个面,却遭到了阻力。
青年微啧一声,暂时放弃了这一想法,却在这个角度意外发现……这狗的后肢似乎有一段没有毛发,被人用刀尖划上了无数血痕。
匀称纤长的手指在干枯的毛发上微微顿了下,他几乎能确定,那就是人的皮肤,或许是满腔血腥味的影响,许随咽了咽唾沫,意外觉得有点头晕。
思考良久之后,他选择从上方切开狗的肚子,直觉告诉他里面鼓鼓囊囊的,应该是有什么东西。
他看不到,在刀锋靠近大狗的时候,自己漆黑瞳孔深处一颗复杂的光球在缓缓的颤动。
噗嗤——
刀锋没入皮肉之中,轻而易举。
许随眼睛一眨不眨,却还是察觉到自己眼前模糊了一瞬,时间非常短,却不容忽视。
他下意识的皱眉,仍然选择继续自己的行为,为了加快水果刀的切割速度和深度,他特意小心的动用了一点能力。
狗腹中肿胀的东西似乎在不断蠕动,青年压着刀面无表情的用力,一刀拉到头,在迸溅的血水中,平静的场面突然混乱起来。
“呃——”
许随难以抑制的发出一声痛呼,双手扶着头后仰,又僵在原地,原本构造完善的幻境在一瞬间溃散,迅速失去了光泽,暗下来的视野中无数更黑的影子四处扑飞而起。
“唔…”
叮铃哐啷的铁绳声响起,青年有些茫然的发出一声闷哼,大脑撕扯般的疼痛还未散去,他却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在最后一幕看到了什么,短时间内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你怎么了?”
听到声响,柚玉拧头问了一嘴。
许随按着太阳穴,双眼中微微的红色跳跃着,他像是又被激发出了凶性,正咬牙切齿的安抚着自己。
随意扫了一眼许随的面色,柚玉耸耸肩回了头,他并不太在意对方遇到了什么,也不在意对方的回答,但看这样子,似乎难度不低啊。
铁索桥咯吱咯吱的声音仍在耳畔环绕,莫名的吵,许随干脆往嘴里塞了一把糖,泄愤似的嚼着,咬的咯吱作响。
几分钟后,柚玉听到了他的回答。
许随在吃完糖后嗤笑一声,低声道:“或许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
但至于看到了什么,他此时大脑空空,完全没有印象。
这才是他生气的点。
……
但……他其实是看到了的。
在狗腹被剖开的瞬间,最先涌出的是大量**的气体,继而就是无数张或狰狞或痛苦的脸,只是脸,只有脸,却生动到令人肝胆俱颤。
每一张,都是许随所熟悉的脸。
……但他不该记得这些。
所以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