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血水一点一点的落在小水洼里,溅起道道波纹。
一朵洁白的小花神采奕奕,长势极好。
路温舒轻轻拨弄着柔嫩的花瓣,神情温柔。
哪怕是处在满是血渍脏污的牢狱,他眉目间也依然显得自在。
日月如流,窗间过马。
时间过的飞快。
五年后——
众佳福利院地下实验室。
“海克博士…十…十一号不见了!”一个头发打结的矮个青年冲进实验室。
赵海克放下手中的试管,带着威严横了来人一眼:“稍安勿躁。”
下属惶然的点头。
“竟然跑了?倒是我小瞧他了。”赵海克高深莫测的摸了摸光滑的下巴。
“不过他也没几天可活了,报告上级吧,就说任务已经完成,尸体按惯例处理掉了。”
他还记得路温舒刚被送来的样子,那时的青年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躺在担架上昏迷不醒。双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骨头断裂的痕迹相当明显。
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整个人显得无力又温驯。
上级的意思明显是要将他困死在这个偏僻又脏污的地方,语义间甚至还有些许忌惮。
赵海克不明白这一点忌惮是从何而来,却聪明的看出这是允许他动用私刑的意思。
于是他对这青年进行了长达数年惨无人道的施虐。
路温舒确实一直很听话,没有反抗过,但身上恐怖的自愈能力还是让他感到震惊。
可惜经过无数药剂的腐蚀毁坏,青年的自愈力已经消失了。
赵海克颇有些自得的想着。
他曾无数次看着面色惨白形容凄惨的青年跪伏在地,颤抖着吐血。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异常激动,迫切的想要切下那十根匀称优美的手指,让青年全身染满鲜红的血液。
然而上级明确交代过,要保留这具身体的完整性,他不知道那些人在忌惮什么,但为了避免自己有影响计划的行为被处理掉,他一直完美的遵循着上级的要求,从未逾矩。
直到昨天,他收到指示,给路温舒注射了超量毒素。
这种特制的毒药非常顽固,中毒的人要一直承受内脏腐烂的巨大痛苦,直到七日后骨消肉烂化为脓水。
也许是感受到了迫近的死亡,一直以来温驯的青年悄无声息的逃走了。
赵海克认为这只是无用的垂死挣扎,因此对青年的出逃毫不在意。
但他不知道的是,有些东西是他这种人几辈子都无法接触的,也就无从想象。
此时,黑夜降临。
路温舒穿着一件随手捞来的连帽衫,遮住了眉眼。
青年默不作声的赶路,手上还带着电伤的痕迹。如果仔细去看,能发现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恢复。
尽管身体还很虚弱,但他一步一步又确实踏的极稳。
至于为什么留在那毫无人性的腌臜之地,青年指尖按压着另一只手腕的骨头,嘴角虚虚含起一抹淡笑。
这一趟…也算是没有无功而返。
夜色渐浓,路温舒沿着河流边缘快步走着,这条河污浊不堪,黑色的水流里混着浮尸和垃圾。
许是因为河流的存在,这片地下城的边缘城镇就被命名为黑水城。
……
随着时间流逝,路温舒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他有些痛苦的皱眉,忍了又忍,还是扶着膝盖吐出一口黑血。
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液,面色惨白的青年静静的看向河面。
半晌,他古怪的咧起嘴角,溢出一声听不分明的哼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越来越癫狂,但细听又似乎有点高兴,笑着笑着又呛咳着吐出一口鲜血。
良久,青年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朝嘴里塞了什么,开始找落脚点。
“第一阶段…”他喃喃道,轻淡的声音随风湮灭,没有飘进任何人的耳朵里。
时间向前推进一小时。
王峰是黑水城这种底层阶级的人贩子。
在这个**阴暗的世界,每个人的戾气都被挤压着无处释放。
部分势力的高层,他们手握重权,却以恶为乐,肆意践踏底层群众的生命,将他们的苦难视为满足自己变态**的祭品。更有甚者,一些高位人士以凌辱他人为乐,从他人的痛苦与屈辱中寻求扭曲的快感。
越美丽的越容易成为这些恶徒的猎物。
王峰就服务于这些人,他人高马大,长相凶恶,且粗蛮暴躁,掳起人来毫不心软。
本就匮乏的良心早已在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易中腐蚀殆尽,留下的只有对生存的渴望和对这个世界的深深恨意。
但就是他这样的人,在黑水城也得夹着尾巴做人,世道繁杂,指不定就栽在哪了,谁也说不准。
这一晚,他在后巷的小酒馆喝完酒,扛着砍刀摇摇晃晃的回暂住地。路过河边时,他醉蒙蒙的眼神一下子定住了。
肮脏的河水里半条波光粼粼的透亮银白色鱼尾吸引了他的视线,还能看到一条沾着淤泥的白皙手臂。
就手臂的色泽来看,应该是个活人。
王峰的酒一下子醒了,他激动的沿着河沿下去挖,令他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是个鲛人少年。
粗暴的擦去少年脸上的脏污,王峰眼前一亮,滑腻的舌头舔过嘴角,满意的笑了。
他火速扛着人回到自己的住处,还不忘谨慎的关好门窗。
将少年扔在室内的长桌上,满满一桶冷水兜头泼下,冲洗掉稚嫩身体上沾染的淤泥。
王峰放下桶,兴奋的搓手,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货色,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在水流的冲击下,少年的鱼尾微微摆动着,他仰躺在长桌上,银白透亮的睫毛颤了颤,艰难的睁开了眼。
金粉色的瞳孔泛起茫然,他明明和姐姐在一起的。
这…这是哪里?
左星黎看着眼前神情贪婪,身高八尺的大汉,颤抖起来。
他怎么动不了…他的能力呢…
左星黎真的害怕了,他强忍着恐惧,却没意识到有眼泪流了出来,变成一颗小小的珍珠掉到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少年的心猛的一紧。
果不其然,一只粗糙的大手捡起了那颗珍珠,放在眼前观察。
王峰情绪冷静了一瞬,好似现在才发现左星黎流光溢彩的鱼尾。
“人鱼?鲛人?”他痴痴的凑近,腐臭的口气喷在左星黎脸上,“我听说有一种鲛人,他们腹部孕育着一块价值连城的暖玉…”
粗糙的手掌摸上少年平坦的小腹,用力按了按。
左星黎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姐姐…我害怕…我害怕——
他在心里疯狂呼救,紧闭的唇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王峰此时看着平静了下来,但眼中的疯狂却更甚。
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他下次一定能拿到地下城的入住名额,这烂臭的地方他真的待够了!
而且这少年还能再卖一次,这么划算的事不多见,说什么都得试试。
王峰兴奋的双手发颤,迫不及待的翻出一把匕首。
下一瞬,鲜血溅了起来。
王峰毫不留情的划开少年的肚皮,把手塞进温热的腹腔里摸索着。
鱼尾拼命拍打着桌面,左星黎疼的浑身乱颤,眼前发昏,死命咬着牙,他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一串串的落成珍珠。
过了一小会儿,王峰摸到了什么东西,他大力将其拽了出来,带起翻卷的血肉。
是一块沾着血的软玉。
左星黎猛地抽搐一下,继而无力的摔在桌面上,面色灰败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峰猖狂的大笑,心满意足的抚摸着手中的宝贝。
笃笃笃——
敲门声在此时突兀的响起,声音很轻,却拉回了王峰的理智。
他陡然警惕起来,通过破旧的猫眼往外看,入眼的是一个貌美的青年,看着非常的虚弱,摇摇欲坠,抬眼时眼角还带着泪水。
正是路温舒。
至于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说来也是个巧合,他沿着河道走,思考着今晚要去哪里落脚。
路过这里时,闻到了一股甜腻的血腥味,带着奇异的花香。
是蓝海的鲛人。
他对这个味道印象深刻。
蓝海是个简称,那片海域名为浮玉无尽蓝,是鲛人统治的领域。他年少时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他记得现在的掌权者好像是…左娇云?
可是鲛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肮脏的边域呢。路温舒垂眸思考,敲响了沉重的铁门。
同时他也调整着表情,露出一副无措的求助模样,这种低级的表演对路温舒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
目的也不是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而是消解对方的警惕心。
王峰懵了一瞬,但又被眼前的人惊艳,看着病怏怏的,长的倒是标致。
职业病犯了的王峰磨掌擦拳,有些蠢蠢欲动。
他不认为这瘦弱的病秧子能打得过自己,要是放跑了这样一单生意,以后绝对能后悔死。
犹豫再三,壮汉沉下一口气,拉开门将路温舒拽进来又飞速的关上,为了防止来人逃跑,他还在里面落了锁。
王峰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那可笑的警惕心在一瞬间瓦解了大半。
路温舒正偷偷的打哈欠,突然被拽进去狠狠的摔在地上,手肘被地上的碎玻璃划了一道,开始冒血。
他坐起来,用一种很无辜的眼神抬头看着眼前的大汉,同时用余光观察着室内的环境。
不得不说,路温舒这张脸皮相确实生的极好,眼尾微微上挑,清俊柔和中又暗藏一缕难以言说的锐利。
尤其是眼睛,黝黑的瞳仁细看去还带着金茶色。
此时这双眼睛正四处打量,没有半分害怕的神色。
王峰狠狠皱眉,给了路温舒一脚:“老实点!”
路温舒闷哼一声,乖顺的缩起身来。
王峰满意于路温舒的识时务,转头忽略掉了那一丝莫名的违和感,转身去拿锁链。
待人打开内室房门,路温舒顺势抬眼朝桌上看了一眼。
哟,熟人。
这不是左娇云精心护养的那个弟弟么,怎么在这儿?
他伸手用小拇指去勾左星黎垂落下来的尾巴。
但几秒后他就松开了沾着泥水的鱼尾,桌上那块粉白的暖玉吸引了他的的视线。
路温舒有些惊奇,真是惨呐,一贯高高在上的鲛人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连护魂玉都被挖出来了。
他和鲛人族有点小仇,对现在这个情况可谓是喜闻乐见,毫无心理负担的幸灾乐祸。
他当年可比这惨多了。
青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确定没什么不能处理的危险,也不打算装了,今晚就住这好了。
王峰带着仓库翻出来锁链回来了,第一眼就看到路温舒手里拿着他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宝贝,再一看神态自若不似之前的路温舒,心里咯噔一下。
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在一下子激动起来的情绪影响下没有细想。
壮汉目眦欲裂,扑过来就抢,那可是他入住地下城的敲门砖!
是后半辈子脱离苦海的希望!!
路温舒单手扣住他挥过来的手腕,稳稳发力,止住了王峰的动作。
壮汉僵在当场,没想到这个小白脸力气居然这么大,他完全挣脱不开。
挣扎之余他挥动另一只拳头往路温舒脸上大力砸去。
青年正伸着胳膊把护魂玉往桌上搁,见状抬腿朝王峰膝盖上踹了一脚。
炸裂似的剧痛蔓延开,王峰一个踉跄差点趴下。
他心里的惶恐越来越盛,最终转化为暴躁,眼球上一瞬间爆满了血丝,男人拼尽全力挣脱束缚,一把抓住路温舒的脑袋狠狠扣向墙面。
路温舒有些疲倦的揉着眼睛,他困的不行,一个不小心倒是被王峰得了手。
砰的一声巨响。
墙壁陷进去一个坑,飞起杂乱的灰尘,
但尘土散去,路温舒很快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半边脸上是流淌的鲜血,隐约能看到白生生的骨茬,形容可怖。
但他接着打完了那个哈欠,咧嘴笑了。
笑眼弯弯,十足亲和,却让王峰觉得阴冷至极。
青年干脆利落的打了个响指,男人的头颅瞬间爆裂炸开,血肉脑髓溅了满墙。
暗处有一道极细的银丝亮了亮,重新没入空气中。
“欺负人,不好玩。”
他本来没打算让对方死那么快的。
青年撇撇嘴,不甚在意的踢开地上的尸体,扶着脑袋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鲜红血肉飞快的交织生长,可怖的伤口在短短几分钟时间内恢复完全,哪里还有一点受过伤的样子。
说来还得谢谢那自以为是的赵海克,药剂对血肉的摧毁不仅没有让他失去血肉自愈的能力,还误打误撞对这能力有了主动控制权。
视线投向长桌,青年玩味的看着眼前陷入昏迷的小鲛人。
路温舒把滚落在地上的护魂玉捡起来抛了两下,随手塞到小鲛人的肚子里。
反正会自己长好,他也懒得摆位置。
看着左星黎血糊糊的肚皮,青年嫌弃的戳了一下,在杂乱的房间里转悠半天,找到针线开始给他缝合。
大仇暂时报不了,小恩小怨倒是能了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