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邙愣住了,真真切切的僵住了,一瞬间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
周围有些哗然,有人大声嚷嚷:“这里怎么会有人?”
樊雪莹惊讶的目光,陈渊摸不着头脑的咕哝,这些都没有传进裴邙的感知里。
他呆呆的站着,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脑海里咔嚓咔嚓的,隐隐约约的记忆碎片透过时空,在脑子里翻搅涌动。
心脏狂跳。
怎么会……
他想起来了,那确实不是和路温舒第一次见面,甚至于这次…也不是。
是的。
裴邙抬眼时对上一张尔雅稚嫩的脸,约莫十五岁的样子,那是路温舒,或者可以说,是少年时期的路温舒。
这里的时间很怪,他见到的人属于很多年前,真实,却也因此而显得假。
像一张昏黄的老照片。
长风猎猎的吹,少年破烂的衣衫随风舞动,他缓慢的转动着灰白的眼珠,对上底下那道视线。
“…阿邙。”
桅杆上的少年微笑起来,嗓音很哑很哑,但裴邙听到了。
脑海中的画面在混乱的时间线里打的不可开交,听到这熟悉的称呼,他眼睛莫名其妙的发热。
太怪了。
那极轻极轻的一声仿佛来自上辈子,裴邙大脑无法抑制的空白,几乎不能思考,但他还是本能般的伸出了手——少年从桅杆上跳下来了。
这个动作似乎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呼——”
裴邙松了口气,他没有接空。
少年比他想的还要轻,瘦的有些过分,对方身上似乎天然带着一种让人亲近的气息,裴邙犹豫了两秒,没有放手。
他在考虑这点说不清道不明是亲近来自哪里。
“…阿邙…”
许是因为太久没说过话,他咬字很艰涩,但就是挣扎着要说话。
“阿邙你…怎么这么大啦…?”少年的瞳孔一片灰,像是看不见,在裴邙身上摸索着问,一字一顿,很是疑惑。
裴邙沉默两秒,没有做声。
脑海中翻涌的记忆又安静了下去,只剩一些模糊的片段,出去一定要找路温舒问清楚怎么回事。
旁边众人目光惊诧,杨洪夸张的比着口型:“你——认——识?”
“……”
其实少年就算极为虚弱,身上还是隐隐带着一股不可直视的光辉,就在刚刚,只有裴邙直愣愣的盯着看。
这太明显了,几乎明晃晃的告诉别人他与常人不同。
周围的几人虚虚遮着眼睛冲裴邙挤眉弄眼,他们都看得出来这少年的奇怪之处,也看得出来裴邙和这来历不明的少年有所渊源。
少年闷闷的缩了一会儿,见裴邙没有把他扔下去的意思,脸上又起了一点笑。
“…你们…怎么进来的啊…”
嘶哑的声音缓慢的响起,引起众人的议论。
“你是谁?怎么来这种地方的?”厉以宁眯着眼睛发问,随着时间推移,那不可视的光芒似乎被少年有意收回了些许。
倒是纪悄突然抬头看过来,那只枯焦的眼睛里有什么在闪烁。
“…我就在这里啊。”少年缩在裴邙怀里,答非所问,“一直在这里。”
裴邙对上少年的眼睛,意外发现对方不仅视线空茫的可怕,连记忆也似乎丢失了一大半,灰白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尽管在努力的聚焦,也还是没有东西,他的眼睛在风沙的长久侵蚀下早已经失去了作用。
“我在等…”少年说着说着又陷入了茫然。
“等什么啊,等了多久?”杨洪用鹿皮衣遮着眼睛随口问道。
“等…出去的机会…”少年扬起脸,脸上没有表情,“多久……”
“我不知道啊”他微笑起来,“在太阳升起之前,我就在这里了。”
这话听着很怪,众人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毛。
“那…”杨洪擦着汗“这鬼地方什么时候到晚上啊,太特么热了。”
他们走了将近8个小时,那**日的位置丝毫未变。
“晚上?”路温舒有些惊讶的看向他“什么是晚上?”
“是指日落吗?”他想起一个模糊在记忆里的词,眉眼间又带上了笑意“可是,太阳不会下山啊,它一直在那里。”
少年人的声音在逐渐变得清亮,可众人隐隐约约看着他对不准焦距的眼神和脸上的无端微笑,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妈的,装神弄鬼”有人低声咒骂。
“没有,我没有。”少年脸上依旧带着笑“这里就是个封闭的…牢笼啊。”
“所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呢…?”路言语跳跃的厉害,听上去精神已经不太稳定。
裴邙被少年冰凉的手抓着手腕,有些恍惚。
原来是这样。
他从进来就一直在揣测路温舒的用意,一路上的环境、各种细微的变化,甚至于那十七个人,他都有细致的观察。
直到此时,他终于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与一切外物无关,唯一重要的就一条,就是带年少时的路温舒出去,从这个巨大炙热的无尽牢笼里逃出去。
思及此,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恍然间觉得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即将要在眼前铺展开来。
自从他踏入游戏的那一瞬,情绪上都没什么波动,哪怕是面对那些残忍诡异的景象,心里都没产生什么波澜。
但此时,青年的灵魂微微颤动起来。
他隐约意识到,这背后可能有什么巨大的、难以想象的阴谋,少年时期的路温舒为什么会被囚禁于此?这能和那个诡异的系统扯上关系么?那个系统的形成是人为还是自然?在这之上是否有什么更可怕的物种?
裴邙脑子里一片混乱,旧事碎片混杂着现有的记忆盘旋,有些发晕。
记忆里路温舒似乎有好几次都出现在布满血痂污渍的牢狱里。
为什么?
他到底是什么人?
裴邙低头去看少年的脸。
对方明显被关了很久很久,神志都有些不清了。
想到这里,青年眉头皱了起来。
那他之前在幻境遇到的,旅舍里遇到的,是同一个人吗?真的是…相当奇怪。
还是得等出去后问清楚才行。
“怎么才能出去啊?”樊雪莹偏着头凑近,眼神有一瞬间的空茫。
空气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用余光扫视趴在裴邙身上的少年,竖起耳朵想听听他怎么说。
“…什么…我不知道啊。”路温舒微微偏头,一粒细小的沙子从他眼睛里掉出来,“在你们来之前,这里从来没有缺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