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与几位钦差照了个面。
整个过程双方都没试探出什么,周衍只表示愿意配合查案。几位钦差都是老狐狸,也没有透露什么。
之后几位带来的捕头,就在本地开始大张旗鼓的查案。
这些人与蜀地各方势力毫无瓜葛,面对各势力都不留情面。
只是林思齐刺杀一事本就与蜀地势力无关,自然查不出什么。
这些势力也放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把柄,以此为借口给几位查案官员送了不少外快。
转眼过去一个多月,关于林思齐之事,都是毫无进展。
到这一步,几位钦差都心知肚明此事要么与蜀地势力无关,要么就是藏得太深。
不论如何,三月内,在蜀地都查不出什么头绪。
只是皇帝下了死命令。
几位官员只能期待案发地能发现什么线索。
不过几位也都商量好了,如果三月到期查不到什么,就找个替死鬼交上去。
这几位已经提前罗织证据了。替死鬼也也已选中,只等另一边的消息。
几位大人也不愿走到这一步,毕竟查不到真凶,将来必有露馅的那一天。
只怪皇帝催得紧,不得已要犯一回欺君之罪了。
好在另一边没让几位失望,不久之后传来消息,案犯被捕。
是一伙盗匪,据匪首口供,其被当地县令害的家破人亡,告官多次都无人理会,最终只能落草为寇。
只是手下这些人不足以帮自己复仇,于是就想杀一些官员拉那个县令同归于尽。
只是官员周边都有人护卫不好下手。
本来已经放弃这个计划了,没想到意外碰上了护卫较少的林思齐。
周衍听到这个消息后,只觉哭笑不得,林思齐堂堂一个二品大员给一个小小县令陪葬了。
周衍只能感慨一句,人生无常……
这事算是对朝廷有了个正式交代,是真是假之后的事都与周衍无关了。
来蜀地的几位钦差也放下担子,好好玩了几天。
案子已经了结,几位大人都已启程回朝,只留下了新任布政使方鸿儒以及随行而来的太监。
周衍收到这份密报后,眉头微皱。
他以为这位太监是来替皇帝监视查案人员动向的,现在看来还有其他目的。
不过这些也不值得自己在意了,只要做事必然瞒不过自己耳目,吩咐人注意此人动向后,就将此事抛在脑后。
周衍坐在办公桌前,暗暗回顾此次事件。
林思齐之死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和坏处。
最大坏处貌似已经过去了,钦差查案搞得蜀地鸡飞狗跳,自己麾下也不得不暂时蛰伏,两个多月时间,不知道耽误了多少功夫。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自己已经与林思齐暗中结盟,这是自己在朝中最大的盟友。发生了这事也只能放弃。
不过也不全是坏事,从好的方面想,林思齐一死,其调动先天外地执法的事就成了无头案。
别人也不能再从他身上查到自己。
实际上自己之前就有杀掉林思齐的心思,只是朝廷没在乎关于先天的事,自己就没有动手。
现在这种结果也不错,自己只需要等待天下大乱即可。
可见的未来,先天必然纷纷下场。斗争烈度必然会持续升级。
自己可以躲在蜀地看着太虚宗到底有没有阻止的意思。
接下来一段时间,周衍去拜访了方鸿儒这位蜀地最高长官。
周衍在蜀地百多年早已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官员,布政使这样的官员也经历了十几位。
对他们的各种诉求都了然于胸,周衍有把握在未来能与这位处好交情。
这次见面没没说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只是在其府上见到了那个京城中的太监比较让周衍在意。
不知道这位留在蜀地是什么用意。
没用周衍如何探查,那位太监就已经显露出来其目的。
这天,天刚刚亮,各家商户开始陆续开门,一队镇兵进入成都城内。
各家临街商铺老板纷纷议论这些镇兵怎么会进入城内。
没多久他们就没功夫理会这些事了。
成都东市某个绸缎庄内,掌柜捏着税吏递来的单子,手指微微发抖。
“陈掌柜,这‘平叛税’是朝廷新立的章程,按利润三成缴,明日酉时前交到府衙。”
税吏皮笑肉不笑地敲了敲柜台,“逾期一日,加罚一成。不说了,我还要去通知下一家”
说完不顾掌柜脸色,就直接离去。
掌柜瞥见单子末尾盖着的官印,心下冰凉。
三成?蜀地商税向来宽松,哪里有过这么高的时候。
当夜,附近多家家商户聚在一处商议。
有人骂这官府失心疯,好好的加什么商税,有人跟着附和,骂骂咧咧。
只是这些人都是些小商户,对朝廷决议也做不了什么。
骂归骂,第二日晌午,还是乖乖交上了税——这些毕竟三成也不会伤筋动骨。
只是让这些商户没想到的是,晚上商议时出口骂了朝廷的那些人都被精准抓了起来。
附近商户掌柜相互对视,眼里都带着警惕。
这些商户只能暗自祈求这次过去后,接下来不要再折腾了。
前段时间钦差查案就已经出了一次血了,这又来一次,再来是真受不了。
让这些商户难以接受的是,没过多少时日,税吏再次上门,换了个税种又开始要钱。
这次这些商户已经不再信任彼此,但也受不了这么放血。
各自找到在官府里的关系,想让这些人帮忙说些好话。
只是那些低级官员现在也已自顾不暇。那些太监以监察的名义让这些官员上缴“清廉银”。
这些商户除了给这些官员交了一笔孝敬外,什么事也没管用。
也有一些人想着把商铺关一阵子,躲过风头再开门。
没想到税吏直接找上门勒令开门,否则就交出商铺。
现在要交的银子还不足以让他们把商铺都交出去,只能乖乖开张。
各家商会各显神通,只是都逃不出税吏的魔掌。
各家商会过去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虽然历代商人地位低下,也没见过这种明抢式收税。
在税吏威逼之下,都只能服软,将要求的税款按要求交上去。
这一个月来,各商户仿佛活在地狱。税吏就像恶鬼,随时来收人性命。只是没想到,这只是开始。
第二个月开始,陆续有人交不上税款,税吏直接查封商铺,铺中值钱玩意都被各税吏装进自己腰包。
各商户已经不敢再开商铺,多家商户关门歇业,税吏上门要商铺,大都直接交出。
只是没想到那些豺狼拿到商铺地契尤不满足,还从各家手勒索了一笔钱财。
这段时日,这些税吏极威风,其四处出击,为背后之人大肆敛财。
期间有几位税吏因心狠手辣,崭露头角,一共五人,被当地人暗中称为五鬼。
直到其中一鬼当街被刺,是一位被逼破产的商户动的手。
这一下直接捅了马蜂窝,一个多月前那队进城的镇兵开始上街抓人。
这些人直接破开门户,只要家中有些钱财的直接搜走,胆敢反抗,直接以嫌犯同党抓走或打死。
成都城里一片混乱,这些镇兵宛如土匪,手段狠辣至极。
前期放弃商铺的那些人也没有逃过一劫,税吏知道这些人还未掏干净,于是将这些人编成名册,现在拿着名册,挨家挨户上门搜刮。
稍有反抗就抓走或打死。
不到三月,蜀地就已呈现一片萧索之象。
其动作之快甚至让周衍都没反应过来。
周衍收到消息时是在郊外与柳莺研究人力引能阵。
周衍在蜀地百年,早已习惯了慢节奏的生活。
日常除了一些公务,就是在各地慢慢布局等待结果。
在周衍看来蜀地一直在潜移默化的发生变化,比如霓虹灯,比如水泥路。
这些东西的普及都是以数年甚至是十数年计。
而他也不认为有人能在自己眼前掀起风浪。
没想到这次着实被上了一课。
周衍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研究,将这些交给柳莺,返回了成都城内。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负责墨家日常运行的几个贤者。
钜心阁楼顶,周衍看着面前几个大权在握的贤者,冷声出口:
“此事为什么没有及时汇报,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有我想知道墨家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这事放任不管?
墨家难道连‘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宗旨不要了吗?
天下为公的核心宗旨也可以放弃吗? ”
其中一个墨家贤者起身回话:
“钜子赎罪,此事是我做事不力。
三个月前,钜子闭关推衍阵法时,在成都驻守的墨者不足一百人。
其余墨者都在各地接引各地流民。
在成都驻守的墨者,因为远离事发地也没有察觉此事。”
此人名叫郑砚农,墨家能够成立,此人出力不小,此人还参与过《新墨书》的编撰。
周衍声音平淡,让人听不出情绪:“还接引什么流民,家门口的流民都多的放不下了。”
不待这些人有所反应,看向负责情报的高景明,问道:“你们呢?墨家不了解情况,你们主抓情报也不知道吗?”
高景明低头,“请主公恕罪,属下办事不力。
成都向来安稳,属下就放松了对成都的监察。
此事也没有影响到我们,所以我们没有及时察觉。
这事刚开始发生的时候,属下听到过风声,只以为是有贪心官员想捞外快,所以没放在心上。”
周衍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点点头:“好了,你们事后给我一份自查报告。想想以后如何不再发生这种事。”
“现在,你告诉我这背后是谁的手笔?方鸿儒在其中担当什么角色?不到三月就到了这种程度,为什么做事这么急切?这件事的范围有多大?”
高景明暗暗松了口气,回答道:“这是那个随钦差而来的太监在背后推动的。
据在布政使司工作的弟兄回应,方鸿儒阻止过那个太监,只是其不敢得罪那个太监,阻拦力度不是很大。
这种事在整个蜀地都有发生,只是在成都是最严重的,其他地方还没到这种程度。
至于为何这么急切,属下还没有打听到。那个太监来蜀地时间不长,兄弟们还没有打入其身边。
属下猜测可能是皇帝催促。也有可能是那个太监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把在别处做事的经验带到蜀地来了。
据属下所知,南方几个省都经历过这种事。”
周衍听罢,沉吟片刻后,对面前几人询问道:“说说吧,发生了这种事,你们有什么应对方法。”
郑砚农率先起身回话:“钜子,现在当务之急是阻止那个太监再行破坏。
之后就是等事情平息后,安抚受害商户。
安抚民众我们有经验,从别处调集一些墨者就行,只要没人破坏,很快就能办好。
阻止太监也好办,只是需要我们走到明面上,事后难免被朝廷注意到。
我们还不知道这太监为何会如此行事。
我只怕此事是冲着我们来的,通过破坏蜀地稳定,来试探我们的力量。”
周衍闻言也有些皱眉,片刻后眉头舒展,“虽然不是最理想的时候,不过迟早有这么一天,我们发展至此也不是为了做阴沟里的老鼠的。
没什么不能见光的,朝廷要来对付我们,就让他们来好了。
正好也让我看看我们发展这么长时间有什么成果。”
随后对面前几人做出指令:“安排人通知那个太监停手,如果不听,就给他一个警告,再不听话,送他去见阎王。
具体怎么做,你们安排。
做好安抚受害商户的准备,各家商户的财物尽量还回去。
全家死绝的那些人的财产,换成银子,用于安置受此事影响产生的孤寡。
我们不沾这些带血的财物。”
说着看向众人:“看好底下人,不要让他们伸手。”
见众人点头,周衍继续吩咐:“事了之后,你们把这次事件的前后都做成报告,拿给我看。
还有一件事,关于蜀地官场,过去我们只有几个用来传递消息的,现在出了这种事,我们得变一变了。
接下来安排人进入官场,接下来一段时间,让我们的人控制整个蜀地官场。
我要让蜀地变成我的蜀地,我不想以后还能有人来蜀地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