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算长安 第6章 北斗婉照陵阙

破庙厮杀的余温未散，李淳风的肩头还渗着血。他攥着染血的龟甲残片，望着李世民腰间那枚与之共鸣的玉佩。玄甲军的火把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长孙无忌被按倒在地，嘴里还在疯狂咒骂：\"李世民！你当年明明答应过......\"

\"答应过什么？\"李世民缓步上前，靴底碾碎地上的龟甲碎片，\"答应让你借谶语铲除异己？还是答应陪你演一场假死的戏？\"帝王的声音冰冷如铁，\"你以为我不知道，二十年前李播之死，是你父亲一手策划？\"

李淳风猛地抬头。父亲蒙冤的真相，竟在此刻被揭开。他想起地窖里那些干尸，想起父亲临终前咳血写下的手记，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滋味。武媚娘倚在庙柱上轻笑，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陛下好手段，借着玄武门之变假死，既引出了长孙家的野心，又让李淳风替你找到了龟甲。\"

\"住口！\"李世民突然拔剑，剑尖指向武媚娘，\"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私藏虎符，暗中与李淳风交易？\"

气氛瞬间凝固。李淳风挡在武媚娘身前，扯下衣襟裹住伤口：\"陛下若想杀她，先杀了臣。\"他举起手中残片，\"龟甲碎片虽毁，但第七枚在昭陵。若陛下真想解开天道之谜......\"

\"昭陵？\"李世民眼神微动，\"你如何确定？\"

\"父亲的手记里写得清楚。\"李淳风从怀中掏出泛黄的帛纸，\"当年他参与绘制二十八宿星图，发现星象与昭陵的方位暗合。而第七枚龟甲，就藏在......\"他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染红了袖口。

三日后，昭陵地宫。

玄甲军举着火把，照亮刻满星图的石壁。李淳风摸着冰凉的龟甲纹路，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胸膛。父亲手记中的记载一一应验：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地宫深处的玄武岩。当他将最后一枚龟甲嵌入凹槽时，整座地宫突然震动起来。

\"小心！\"武媚娘拽着他向后急退。地面裂开缝隙，露出更深的密室。密室中央，一具水晶棺椁泛着幽光，棺中躺着的人竟与李世民长得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棺椁四周摆着七个青铜灯台，每个灯台上都插着燃烧的星斗形状蜡烛。

\"这是...替身？\"李世民的声音罕见地颤抖。他走上前，看着棺中人与自己别无二致的面容，\"当年袁天罡说，需以替身镇住国运，我还以为他在说笑......\"

李淳风却盯着水晶棺椁底部的铭文，瞳孔骤缩：\"陛下快看！这上面写着'武氏当兴，李氏未绝'。\"他转向武媚娘，发现对方正若有所思地抚摸着棺椁，\"武才人，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还未等武媚娘回答，长孙无忌突然挣脱束缚，冲向龟甲机关：\"既然星象注定武氏当兴，那我就毁了这一切！\"他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狠狠刺向龟甲。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正中他的手腕。

射箭的是个白衣道士，正是本该死去的袁天罡。老道拄着新制的桃木杖，缓步走来：\"长孙无忌，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天道不可违，但人心可改。\"他转向李淳风，\"当年你父亲算出武氏当兴，却不愿将此等预言献给朝廷，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李世民握紧腰间佩剑：\"袁道长，你一直瞒着朕？\"

\"陛下，老臣若说了实话，您能容得下武才人？\"袁天罡望向武媚娘，\"她的出现，本就是天道留给大唐的变数。\"

地宫突然剧烈摇晃，星斗蜡烛开始熄灭。李淳风抓起龟甲，大声喊道：\"快离开这里！星象已乱，地宫要塌了！\"

众人在崩塌的地宫中狂奔。李淳风最后回头，看见水晶棺椁中的替身突然睁开眼睛，露出一抹诡异的笑。而武媚娘的金步摇掉落在地，凤凰的眼睛正对着\"武氏当兴\"的铭文。

逃出地宫时，长安的天空乌云密布。李淳风望着手中残缺的龟甲，终于明白父亲那句话的深意：所谓天机，不过是大势；而真正改变命运的，从来都是人。

武媚娘走到他身边，捡起地上的金步摇：\"李大人，我们还会再见的。\"她转身走向皇宫，罗裙扫过满地碎石，\"下次见面时，希望你能算准自己的命数。\"

李世民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语。袁天罡走到李淳风身边，将一卷帛书塞给他：\"这是你父亲未完成的星图。记住，观星不是为了预测未来，而是为了看清人心。\"

雨开始落下，冲刷着昭陵的石阶。李淳风握紧手中的帛书，朝着长安方向深深一拜。他知道，这场与天命的博弈，远未结束；而真正的棋局，才刚刚拉开帷幕。

铅云低垂，似是被地宫中惊心动魄的较量所惊动，压抑许久的雨终于簌簌落下。起初只是零星的雨点，轻敲在昭陵斑驳的石阶上，很快便化作倾盆大雨，如天河倒悬，将整座陵园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雾之中。

雨水顺着石阶的沟壑蜿蜒而下，冲刷着千百年来的尘埃，也冲刷着方才发生的那场惊心动魄的争斗留下的痕迹。李淳风伫立在雨幕中，任凭雨水打湿他的衣袍，却浑然不觉寒意。他的双手紧紧攥着袁天罡交给他的帛书，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帛书上还残留着父亲的气息与毕生心血。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雨幕，遥望着长安的方向。那里，是权力的中心，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地方，也是埋藏着无数秘密与争斗的漩涡。想到地宫中的替身棺椁、闪烁的星斗蜡烛、武媚娘意味深长的话语，还有李世民复杂难辨的神情，李淳风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一刻，他深深弯下腰，朝着长安郑重地拜了下去。这一拜，是对父亲的告慰，告慰他蒙冤的灵魂，也告慰他未能完成的心愿；这一拜，是对过往的告别，告别那个懵懂的少年，告别那些被误解、被追杀的日子；这一拜，更是对未来的承诺，承诺要用自己的所学，去探寻真正的天道，去守护心中的正义。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苍茫。李淳风缓缓直起身子，他知道，这场与天命的博弈，远远没有结束。龟甲的秘密虽然暂时揭开，但更大的谜团才刚刚浮现。武媚娘的野心、李世民的猜忌、朝堂上的波谲云诡，还有那未知的天道变数，都如同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等待着他去破解。

而他，早已做好了准备。他握紧拳头，眼神坚定而执着。真正的棋局，才刚刚拉开帷幕，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将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因为他坚信，在这看似变幻莫测的天命背后，人定能书写属于自己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