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元年夏,长安的暑气裹着蝉鸣涌进太史局。李淳风伏在案前,指尖反复摩挲着半块焦黑的龟甲,朱砂写就的“武”字在烛火下泛着暗红,宛如凝固的血渍。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他猛地抬头,只瞥见一道玄色衣角没入夜色。
“有人!”李淳风冲出门,却见空旷的庭院里,守夜的更夫倚着灯笼鼾声如雷。夜风卷起案上的星图,露出背面一行小字——“紫微黯淡,荧惑守心”。这是昨夜天象的异常记录,而此刻,那半块龟甲竟不翼而飞。
三日后,太极殿早朝。长孙无忌捧着奏章出列,玉笏板映着晨光:“陛下,近日民间流传妖言,称‘唐三世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臣已查获妖徒二十余人......”他忽然指向阶下的李淳风,“更有狂徒私藏违禁星图,与太史局往来密切!”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李淳风望着长孙无忌袖中若隐若现的龟甲残片,后颈泛起寒意——正是三日前消失的证物。赵元极太史令突然站出,白发在晨光中微微颤抖:“长孙大人,李淳风乃陛下钦点的历法改良之人,若无实据......”
“实据在此!”长孙无忌甩袖,龟甲“当啷”坠地。李世民目光如电,盯着碎片上的“武”字:“李淳风,作何解释?”
少年俯身拾起龟甲,指腹擦过焦痕:“陛下,此龟甲三日前突现太史局,当夜便不翼而飞。且观这烧灼痕迹——”他举起碎片凑近烛火,“边缘呈螺旋状焦纹,分明是用炼丹炉急火所焚。民间术士哪来此物?”
太极殿陷入死寂。李世民摩挲着腰间玉佩,忽然轻笑:“长孙卿家,朕记得你府上有位炼丹的胡僧?”长孙无忌脸色骤变,额角渗出冷汗。
退朝后,李淳风在宫道上被人拦住。玄衣女子面纱轻扬,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凤眼——竟是新晋才人武媚娘。“李大人好胆识。”她凑近时,袖中滑落半卷《乙巳占》残页,“昨夜掖庭有人瞧见,龟甲碎片原在长孙府的马车里。”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脚步声。武媚娘翩然转身,罗裙扫过李淳风的袍角。他拾起残页,背面赫然画着北斗七星倒悬的诡异星图,与那日被抓术士的帛纸如出一辙。
深夜,太史局观星台。李淳风架起浑天仪,忽见西北天际紫气翻涌。正在此时,袁天罡拄着桃木杖缓步而来,道袍上绣着的二十八宿在月光下流转微光:“小友可听说过《推背图》?”
不等李淳风回答,袁天罡已展开一卷泛黄的帛画。画面上,一位女子头戴冕旒,脚下伏着六尺巨蟒。“此乃高祖年间,某西域奇士所绘。”袁天罡指尖划过画中女子的眉眼,“你看这面相,可与今日宫中人有几分相似?”
李淳风倒吸冷气。画中女子的凤眼,分明与武媚娘如出一辙。袁天罡突然压低声音:“三日后,玄武门将有血光之灾。”
预言应验在暴雨倾盆的寅时。李淳风被急促的脚步声惊醒,推开窗只见金吾卫举着火把狂奔,雨水冲刷着青石板上的血迹。他混在人群中奔至玄武门,正撞见浑身是血的校尉被抬出——此人腰间佩着的,正是长孙无忌府上的玄铁腰牌。
“有人刺杀太子!”惊呼声中,李淳风望见宫墙上闪过一道黑影。他本能地追去,却在转角处被人拽进阴影。武媚娘浑身湿透,匕首抵在他喉间:“李大人夜闯禁宫,该当何罪?”
“是你!”李淳风盯着她裙摆的血迹,“方才城墙上的人......”
“嘘——”武媚娘突然捂住他的嘴。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两人紧贴着潮湿的宫墙。李淳风闻到她发间的沉香混着血腥气,听见她在耳畔低语:“明日辰时,掖庭井边。”
次日,李淳风如约而至。武媚娘从井中捞出油纸包裹,里面竟是半卷残缺的《推背图》。画面上,赤色流星坠入皇宫,火焰中隐约可见“武”字图腾。“这是从长孙府暗道找到的。”她将图塞进李淳风怀中,“他们在密谋更大的事。”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金吾卫的呼喝。武媚娘猛然推他一把:“快走!”李淳风翻墙而逃时,听见身后传来利刃破空声,以及武媚娘清冷的笑声。
回到太史局,李淳风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卷神秘的《推背图》残卷,仿佛它是一件稀世珍宝。墨迹未干的批注如同一道神秘的符咒,深深地映入他的眼帘:“唐室将倾,女主临朝,然天命循环,自有定数。”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袁天罡的话语,如同一阵惊雷,突然,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着,抓起算筹,在竹简上疯狂地演算起来——然而,当他最终惊觉时,却发现所有的卦象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无一例外地指向了同一个结果:无论如何推演,那惊心动魄的玄武门之变都将在三日后如宿命般重演。
第三日黄昏,乌云压城。李淳风望着逐渐西沉的太阳,突然冲向太极殿。宫门前,他被侍卫拦住,却瞥见长孙无忌的马车驶入宫门,车帘缝隙里露出半截桃木剑——正是术士惯用的法器。
“让开!”李淳风奋力挣脱,怀中的《推背图》散落一地。恰在此时,玄武门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赤色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他望着随风翻卷的图卷,最后一张画面刺痛双眼:画中女子立于血泊之上,头戴帝冠,而她脚下,躺着一具穿着太史令官服的尸体......
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长安的街巷。李淳风跪在泥泞中,拾起被雨水浸透的图卷。远处传来金吾卫“护驾”的喊声,而他怀中的《推背图》残页上,“武”字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宛如一朵妖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