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悠望着镜中苍白如纸的面容,指尖轻轻抚过尚且平坦的小腹。铜镜边缘錾着的缠枝莲纹突然泛起幽蓝光芒,灵泉空间的波动顺着玉镯攀上腕骨,惊得她慌忙扶住妆台,这已是今日第三次突如其来的眩晕。
“福晋当心!”刘嬷嬷箭步上前托住她后腰,赤金绞丝镯撞在紫檀椅背上铮然作响,“早说了您该卧床静养,四爷吩咐过......”
话音未落,胤禛裹着满身寒气撞开垂花门。石青蟒袍上还沾着户部值房的墨渍,他却顾不得更衣,快速跑着过来将筱悠圈进怀中:“太医说孕吐是常事,可怎的你又瘦了?”他指尖抚过她尖削的下颌,满眼都是心疼。
筱悠强压下喉间翻涌的酸水,手指轻轻点在他紧蹙的眉间:“四爷这是要学话本里的暴君,连孩儿在娘胎里都要管束?”话未说完,胃部骤然痉挛,她猛地推开胤禛扑向一边放着的痰盂,却只呕出几口酸苦的胆汁。
“苏培盛,拿爷的腰牌去宫里传太医!不,把太医院当值的全给爷绑来!”胤禛的怒吼震得檐角铜铃乱颤,腰间玉佩禁步缠住筱悠散落的青丝,“小灵不是说灵泉水能缓解?怎么半点效用也无?”
灵泉空间忽起涟漪,小灵扑扇着透明翅膀现形,翡翠般的眼眸映出筱悠腹间两道纠缠的金芒:“龙气与凤命相冲,灵泉也难调和......”话音未落,胤禛已抄起手边水杯掷去:“要你何用!”
夜半惊雷劈开雨幕,苏培盛领着十数暗卫跪满廊下。玄铁令牌在青砖上叩出火星,胤禛的声音比檐角铁马更冷:“从今日起,福晋寝殿十丈内,连只苍蝇都要验明正身。刘嬷嬷,把库房那套暹罗进贡的银餐具取来,福晋所有入口之物试毒三遍。”
王嬷嬷捧着鎏金暖炉哽咽:“老奴这就去佛前供长明灯,求佛祖保佑小主子......”
晨光漫过万字纹窗棂时,觉罗氏踩着花盆底疾步而来。石青缂花丝氅衣下摆沾满泥泞,分明是连夜冒雨赶路。她颤巍巍的手抚过女儿凹陷的苍白脸颊,翡翠戒指在苍白肌肤上烙下红痕:“我的悠儿......”
“额娘......”筱悠刚开口便被反胃感扼住喉咙,痰盂中溅起的药汁染脏了觉罗氏精心熏染的沉水香。朱砂慌忙捧来清水,却被觉罗氏一掌拍开:“糊涂!孕妇最忌寒凉,去熬白粥来!”
灶间青烟袅袅,觉罗氏亲自守着红泥小炉。江南新贡的碧粳米在陶罐中翻滚,米香混着柴火气漫过雕花屏风。筱悠倚在贵妃榻上,恍惚见三百年前翊坤宫小厨房的光景:彼时她怀着弘晖,也是这般闻着米香方能入眠。
“慢些喝。”觉罗氏拭去女儿唇边米粒,手指捏着咸鸭蛋的动作极稳,“这是你阿玛特意从通州庄子上寻的,用老法子腌了......”
胤禛立在茜纱帐外,看那勺金黄油亮的蛋黄递到筱悠唇边,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自诊出喜脉已七日,这是他第一次见筱悠进食未吐。鎏金自鸣钟的滴答声里,他忽然忆起前世弘晖夭折那夜,筱悠也是这样小口吞咽着白粥,眼泪混着米汤滑入喉间。
“四爷......”筱悠虚弱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她扯着胤禛衣袖的手凉如寒玉,“这孩子定是随您,这般会折腾人......”
胤禛将人揽进怀中,下颌抵着她发顶闷笑:“待这小混蛋出世,爷定要打烂他屁股。让他这般折腾额娘。”
灵泉空间的青铜巨树无风自动,翡翠莲蓬中滚落两枚鎏金果实。小灵振翅悬在温泉上空,透明翅膀洒落的星尘凝成箴言:“龙凤劫,三世缘。”
“你说什么?”胤禛猛然转身,玄色皂靴踏碎满地星辉。他怀中昏睡的筱悠腕间玉镯骤然大亮,两道金芒自腹间冲天而起,在虚空中交织成双龙戏珠的图腾。
小灵的声音空灵如梵唱:“小皇后腹中乃是龙凤双胎,龙气冲撞凤命,故孕吐难止......”她忽然轻笑,翅膀拂过胤禛震颤的指尖,“四爷可还记得三百年前往生咒?”
往生咒的梵文自温泉底部浮现,缠绕着前世养心殿垂落的明黄帷幔。胤禛恍惚见自己跪在慧心大师跟前,以半生寿元换得重续前缘——原来因果早在此刻应验。
“龙凤呈祥......”他抚着筱悠微隆的小腹,鎏金扳指映出灵泉水面重叠的倒影。前世独子弘晖的眉眼与今生未出世的双胎交叠,刺痛如利刃穿心。
三月后的某天,三更梆子惊破宫闱寂静,康熙摔了茶盏豁然起身:“双胎?爱新觉罗氏从未有过双生之喜!”梁九功捧着太医院脉案的手微微发抖,朱砂批注的龙凤呈祥四字力透纸背。
翌日辰时,赏赐队伍从神武门排至四阿哥府。太后亲赐的翡翠送子观音足有半人高,瞳孔嵌着波斯进贡的夜明珠;康熙御笔“祥开麟趾”的鎏金匾额压得八个太监步履蹒跚;连久居深宫的佟佳贵妃都送来整箱亲手缝制的婴孩襁褓,金线绣满往生咒文。
“主子您瞧,永和宫也送了礼来。”苏培盛捧着描金漆盒的手直打颤。盒中赤金长命锁刻着“福寿双全”,锁芯却隐隐透出曼陀罗的甜香,正是德妃宫中特有的毒物。
胤禛冷笑碾碎金锁,粉末自指缝簌簌而落:“把这些腌臜物件扔去喂狗。”转身却换上温柔神色,将太后赏的伽楠香珠戴在筱悠腕间,“皇玛嬷特意请高僧开过光......”
暴雨倾盆的夜,年羹尧在别院密室摔了密信。信纸浸着潭柘寺火药特有的硫磺味,字迹被雨水晕染:“双胎不祥,可效仿汉武钩弋故事......”
毓庆宫,太子执朱笔的手在双胎不祥的折子上悬了许久。忽闻窗外夜枭嘶鸣,他猛地将折子投入炭盆,火光中映出扭曲的笑容:“老四,且看你这祥瑞变不变得成催命符!”
筱悠倚在贵妃榻上,看觉罗氏与刘嬷嬷争执不下。一方要按满族古法系腹带,一方坚持用汉人绣娘缝制的软绸。
“额娘,嬷嬷......”她刚开口便被孕吐打断,痰盂中溅起的酸水染脏了胤禛今晨新换的苏绣枕套。
胤禛下朝归来,蟒袍未褪便接过药碗:“今日可好些?爷从江南寻了个擅药膳的嬷嬷......”话未说完,筱悠突然揪住他朝珠:“四爷身上......有血味?”
他指尖抚过袖口暗藏的血渍,那是暗卫处置年家暗桩时溅上的。面上却笑得云淡风轻:“户部新进的松烟墨,悠儿闻不惯?”转身吩咐苏培盛:“把库房的迦南香全取来熏屋子!”
子时,筱悠在胤禛怀中辗转难眠。那股恶心感时时环绕着她,让她坐立难安。胤禛忽地坐起,掌心贴着她小腹低喝:“再闹你额娘,阿玛明日便去拆了潭柘寺!”
说也奇怪,胎动竟真的渐歇。筱悠笑出泪来:“四爷这般凶,孩儿出世定不与你亲......”话音未落,被吻去眼角泪珠。往生咒的梵文自相贴的肌肤浮现,将三百年的执念酿成绕指温柔。
白雪覆满琉璃瓦时,灵泉空间的青铜巨树开出并蒂莲。小灵振翅掠过温泉,星尘在筱悠腹间绘出龙凤纹样。“这一世,我们护得住。”他吻着筱悠眉眼,往生咒的金芒笼罩整个空间。屋外狂风骤起,年家与太子的毒牙仍在阴影中蛰伏,等待下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