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上,霓裳阁的鎏金匾额在檐角铁马的清响中泛着矜贵的光泽。筱悠搭着胤禛的手臂踏上青石台阶,茜色妆花缎披风扫过门槛,发间的累丝嵌宝蜻蜓簪轻晃,珍珠流苏在天井漏下的光影中漾起涟漪。
小丫提着月华裙摆从二楼旋梯迎下,鬓角的珍珠步摇叮咚作响,面上却带着几分焦灼:“姐姐姐夫可算来了!甲字三号柜的月华流云裙今早刚完工,只是……”她话音未落,外堂忽地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夹杂着女子尖利的呵斥。
“瞎了眼的奴才!隆科多大人府上看中的东西,也敢说有人预定?”
胤禛眉头微蹙,破军刃鞘在掌心转了个圈。筱悠却笑着按住他手腕,指尖在缠枝莲纹袖口轻点:“爷且看个热闹。”她将雪狐塞进丈夫怀中,莲步轻移间已换了副温软声调:“这位夫人好大的火气,可是霓裳阁招待不周?”
李四儿猛然回头,见是个绾着妇人髻的年轻女子,月白浮光锦褙子配艾绿织金马面裙,通身不见珠翠却气度雍容,当即嗤笑:“哪儿来的破落户?劝你趁早滚蛋,别碍着姑奶奶办事!”她玫红遍地金的裙裾扬起,鞋尖两颗拇指大的南洋珍珠晃得刺眼。
珠帘后的小丫趁机拽了拽胤禛的衣袖,压低嗓音道:“姐夫,这泼妇是九门提督隆科多的宠妾李四儿,上月为抢一个鎏金妆奁,当众掌掴了吏部侍郎家的丫鬟。听说隆科多宠她没边,连嫡妻都任她糟践……”
胤禛眸光微冷,指尖摩挲着翡翠扳指。楼下筱悠已执起撕碎的订货单,温声细语却字字如刀:“夫人可知《大清律例》卷七第十三款?当街毁契者杖二十,诬良为盗者流三千里。”她忽地凑近李四儿耳畔,雪狐适时龇出尖牙,“您猜,顺天府尹是听隆科多大人的,还是听皇上的?”
李四儿踉跄后退,“你、你威胁我?”她强撑气势朝门外尖喝,“来人!把这铺子给我砸了!顺便给我打了这个贱人。”
四个壮汉应声闯入,为首的刀疤脸刚扬起木棍,雪狐已如闪电般窜上其肩头,利爪挠过眼尾。“哎哟!这畜生!”刀疤脸吃痛后退,撞翻了陈列浮光锦的檀木架。日光透过琉璃窗棂洒在倾泻的衣料上,金线混着孔雀羽织就的百蝶穿花纹流转生辉,惊得众人倒抽冷气。
“这一匹浮光锦便值两千两白银。”筱悠轻抚衣料,笑眼弯弯却寒意凛冽,“夫人确定要砸霓裳阁?只是隆科多大人怕是得掏空私库来赔。”
李四儿脸色煞白,镶珠绣鞋碾着满地金线:“你……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哈哈哈,来逛霓裳阁的,都知道霓裳阁是谁的产业。”筱悠厉声喝道,“请这位夫人出去。”
小丫捧着锦盒从内室转出,笑嘻嘻插话:“李夫人可听过四贝勒府?咱们霓裳阁的衣裳,连宫里的娘娘都要提前三个月预定呢!”她掀开锦盒,月华流云裙的袖口在日光下泛出粼粼波光,领口缀着的十二颗南海明珠圆润如月,“这裙子用苏州上等浮光锦裁了三月,金线里掺了暹罗孔雀羽,整套作价三千八百两,夫人若想要,现在付现银也成!”
李四儿丹寇深深掐进掌心。隆科多虽宠她,却断不会为条裙子掷下近四千两银子。她强扯出冷笑:“谁稀罕这劳什子!”玫红裙裾仓皇扫过门槛时,雪狐突然叼住她腰间玉佩,生生扯下半幅金丝绦子。
“这绦子倒是精巧,可惜配不上夫人的气度。”筱悠指尖挑起金丝,笑盈盈递还给羞愤交加的李四儿,“劳烦转告隆科多大人,下月佟佳贵妃生辰,霓裳阁的贺礼里……可缺不得御赐的妆花缎呢。”
待马蹄声远去,小丫噗嗤笑倒在织锦软垫上,忽地从紫檀木匣中抖出一袭轻如烟云的寝衣:“也就这个胆子,我还以为多厉害呢!姐姐瞧这个!用江南新到的冰蚕丝裁的,夜里穿着比月光还软和呢!”她冲胤禛促狭眨眼,“姐夫可要盯着姐姐试穿?”
胤禛耳尖微红,破军刃鞘轻敲少女发髻:“越发没规矩了。”转身却见筱悠已披上那袭月华流云裙,金线暗纹随着转身漾出星河般的流光,领口的南海明珠衬得她眉眼如画,连天井漏下的日光都黯然失色。
暮色染透琉璃瓦时,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雪狐跃上车辕,口中叼着李四儿遗落的金累丝步摇。筱悠倚在胤禛肩头把玩着战利品,忽然轻笑:“你说隆科多此刻,是在家训妾,还是在书房写请罪折子?或者把气撒到嫡妻身上。我记得前世他的嫡妻好像很惨。四爷现在还打算拉拢佟佳氏吗?”
胤禛执起朱笔在《河道疏浚折子》上批注,唇角微扬:“都察院昨日刚收了通州十七户佃农的联名状,他那折子……怕是要写上一整宿了。”
“这一世有额娘在,他们不上我的船恐怕是不行了,且看着吧,我会让隆科多乖乖的。”
话音未落,唇间忽地被塞了块桂花糖,甜香混着妻子袖底的沉水香,惊得雪狐从博古架上滚落。
檐角铁马叮咚作响,弘晖拿着布老虎追着墨云满院跑,金锋懒洋洋趴在石阶上甩尾。府外长街,隆科多府的马车匆匆驶向佟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