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蹲在廊下用木剑戳蚂蚁洞,虎头帽的绒球随着动作乱颤。宁楚克踮脚扒着雕花窗棂,金铃铛磕在窗框上叮当作响:“额娘!蝴蝶飞进屋了!”
筱悠扶着白芷的手跨出门槛,浅碧色旗装下摆扫落几片海棠花瓣:“仔细摔着。”她弯腰将女儿抱到石凳上,指尖拂过孩子蹭脏的袖口,“今儿该学《三字经》了,还只顾着玩。”
“额娘,我很早之前就会背了,妹妹也会了!”弘晖蹦跳着凑过来,木剑尖挑翻石桌上的茶盏,“人之初,性本善……”
胤禛拎着公文跨进院门,身上的常服挟着松墨香:“上月让你抄的《千字文》,倒把日月盈昃写成墨云啃骨。”他单手提起儿子,抖开皱巴巴的宣纸,“这是跟獒犬学的学问?”
宁楚克捂着嘴偷笑,腕间金铃晃成虚影:“哥哥还画了金峰骑麻雀!”
筱悠接过苏培盛递来的热帕子给孩子们擦手,“弘晖和宁楚克都满三岁了,爷打算请哪位先生来启蒙?”
胤禛屈指敲了敲石桌:“翰林院侍读学士鄂尔泰,镶蓝旗出身,祖父跟着世祖入过关。”
“可是去年在御前讲《资治通鉴》那位?”筱悠眉梢微挑,“听说他给十五弟启蒙时,把《论语》编成满语童谣。”
“正是他。”胤禛将弘晖按在膝头,“我明日带孩子们去书房见礼,先认字卡再学描红,弘晖和宁楚克聪慧,可以慢慢来。”
宁楚克突然拽住父亲箭袖:“宁儿也要写字!”
“好,我们宁儿也一起学,以后长大做女状元。”胤禛话未说完,筱悠已轻笑出声:“爷忘了?上回宁儿把《女诫》裁了做纸鸢,非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该飞上天。说不定啊,我们宁儿真的是个女状元呢!”
午后蝉鸣渐起时,九阿哥胤禟摇着金丝折扇走进正院,茜色锦袍晃得人眼花:“四哥四嫂!八哥府里又闹笑话了!”他径自抓起茶壶对嘴灌,玛瑙扳指磕在壶嘴叮当响。
筱悠笑着将冰镇酸梅汤推过去:“慢些喝,仔细呛着。”
“那个蒙古格格可真是绝了!”胤禟抹了把嘴,“卓娅格格昨儿把八哥堵在马厩,非要他当场比试摔跤,说赢了才许出府!”他模仿着蒙古口音粗声粗气道:“我们草原的规矩,雄鹰不能总躲在帐篷里!”
胤禛批公文的手顿了顿:“老八当真应了?”
“不应能咋办?”胤禟拍着大腿直乐,“卓娅格格单手就把八哥拎上马背,骑着马跑到京郊跑了三圈!八嫂气得要放火烧马厩,结果火星子溅到自己裙摆……”
宁楚克抱着布老虎从月洞门钻进来:“九叔,雄鹰是什么?”
“就是你八叔那样的!”胤禟顺手将小丫头架到肩上,“昨儿富察格格熬了十全大补汤,非说喝满百日必能怀上!八哥现在闻到药味就吐,躲书房三天没出来了!八哥府里的事都够写好几出戏了。”
弘晖举着弹弓瞄准树梢麻雀:“阿玛,我以后绝不喝苦药!”
“这可由不得你,良药苦口。”胤禛头也不抬,“既定了鄂尔泰当先生,还得挑两个伴读。正蓝旗都统家的岳钟琪,镶黄旗马佳氏的永绶,明日我都带来考校。”
暮色染红窗纸时,筱悠倚着软榻核对账册。胤禛忽然搁下朱笔:“邬思道虽年轻,倒是个有真本事的。上回他批注的漕运折子,连张廷玉都赞见解独到。”
“爷要让他当幕僚?”筱悠将翡翠镯子往腕上推了推,“只是这汉人先生……皇阿玛那里……”
“先在书房帮着整理文书。”胤禛指尖划过名帖上的满文印章,“等晖儿大些学《史记》,再让他讲些经世之道。”
次日清晨,弘晖被乳母按着梳头,杏黄绸带缠得他直咧嘴:“我要戴虎头帽!”
“记得见先生要守礼。”筱悠亲自给他系上白玉佩,“记得听哥哥们的话。”
辰时三刻,两个少年跟着管家跨进垂花门。高个的岳钟琪穿着靛青骑装,腰间别着牛皮弹弓;略瘦的永绶捧着红木书匣,辫梢系着青玉坠子。
“给王爷、福晋请安!给大阿哥、大格格请安。”岳钟琪嗓门洪亮,从怀里掏出个木雕战车,“这是我阿玛打的匈奴马鞍模型!”
永绶规规矩矩行揖礼:“家父让带《御制劝善要言》的手抄本,说是给阿哥练字。”说这他又走到宁楚克的面前,“格格,这个给你,上次路上我碰掉了你的笔,我真不是故意的。”
考校安排在练武场。岳钟琪拉满孩童用的小弓,箭矢嗖地钉在五十步外的靶心。永绶执笔写下忠孝节义四个满汉双文大字,墨迹力透纸背。
“我要学射箭!”弘晖蹦跳着去抢弓弩。
“先认字。”胤禛拎着儿子后领提到书案前,“把天地玄黄描十遍再玩。”
晚膳时分,九阿哥赖在花厅不走:“四哥这安排妙啊!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你少带坏孩子们。”筱悠给宁楚克舀着蛋羹轻笑,“昨儿晖儿还问九叔为什么总翻墙。”
胤禟嬉笑着摸出个金丝笼:“明日带他们去郊外逮蛐蛐!工部老刘说西山出了只铁头将军……”
“先把上月在霓裳阁赊的账结了。“胤禛屈指敲了敲桌沿,“听说你拿晖儿的名字挂账?”
更漏声里,筱悠望着熟睡的孩子们轻叹:“宁儿今日攥着永绶给的狼毫不撒手。
笔杆刻着文心雕龙,倒是合那孩子的性子。”胤禛吹熄烛火,“鄂尔泰明日开始授课,你备些苏子茶,他讲课费嗓子。”
月光漫过窗棂,四个摇篮里的婴孩发出细微鼾声。弘晖在梦中嘟囔:“射中……给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