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生辰宴次日,雍郡王府,弘晖攥着半块芝麻酥蹲在门槛上,虎头帽的绒球垂在耳边一晃一晃。宁楚克抱着布老虎从廊下跑来,金铃铛缠住他的衣角:“哥哥,小花又长新叶子啦!”
“阿玛说,是八叔要害小花。”弘晖把芝麻酥捏成碎渣,撒给台阶下的麻雀,“妹妹,你说八叔为什么讨厌我们?”
小丫头歪着头想了想:“因为小花比他的礼物好看!”她突然扯着弘晖往花园跑,“九叔送了我会叫的竹哨,我们去吓八叔!”
胤禛立在葡萄架后听了半晌,玄色常服沾了晨露。筱悠捧着药匣走近,翡翠镯子磕在铜锁上叮当一响:“孩子们闹着玩罢了,爷当真要教晖儿报复?”
“吃闷亏不是爱新觉罗家的脾性。”胤禛接过药匣,指尖在止血散三个字上顿了顿,“分寸拿捏好就行。”
午后的书房飘着墨香,弘晖踮脚扒着案几边缘:“阿玛,来而不往非礼也,是什么意思?”
胤禛放下朱笔,将儿子拎到膝头:“就是别人送你一筐梨,你要还一篮枣。”他蘸了墨在宣纸上画了只叼着枣子的喜鹊,“但若有人送你烂梨……”
“就还他石头!”宁楚克突然从多宝阁后钻出来,发辫上粘着糖丝。
弘晖眼睛倏地发亮:“八叔送烂梨,我们就还酸枣!”
胤禛屈指弹他脑门:“酸枣扎手,自己别碰着。”
三日后,九阿哥带着弘晖和宁楚克逛进了八阿哥府后花园。弘晖蹲在假山后,往锦鲤池里撒鱼食。宁楚克攥着把竹哨,腮帮子鼓成小蛤蟆:“哥哥,八叔真会来吗?”
“九叔说他每日申时来喂鱼。”弘晖掏出个油纸包,里头裹着碾碎的苦丁茶,“等鱼吃了这个……”
话没说完,月洞门外传来脚步声。胤禩披着黛色大氅走近池边,玉碗里的鱼食泛着腥气。宁楚克突然吹响竹哨,尖锐的声响惊得锦鲤四散。
“谁在那儿!”胤禩的侍从厉喝。
弘晖拽着妹妹从假山另一侧溜走,油纸包“不小心”掉在池畔。宁楚克边跑边喊:“八叔的鱼要变大乌龟啦!”
次日清晨,八阿哥府的管事嬷嬷哭丧着脸闯进雍郡王府:“王爷快去瞧瞧吧,满池锦鲤翻肚皮了!”
胤禛慢悠悠吹开茶沫:“可请了兽医?”
“说是吃坏东西……”嬷嬷突然瞥见廊下玩耍的弘晖,小团子正举着苦丁茶包喂墨云,“这、这纸包……”
“嬷嬷看错了。”筱悠笑着递过荷包,“这是猫草。”
待嬷嬷走远,弘晖扑到阿玛腿边:“八叔的鱼真变成乌龟了?”
“是晕了半日。”胤禛拎起儿子晃了晃,“往后再使坏,记得扫干净尾巴。”
宁楚克举着竹哨冲进来:“九叔说八叔气得摔了钓竿!”
佟佳贵妃召见那日,特意在荷包里塞了松子糖。弘晖规规矩矩行完礼,突然仰头问:“玛嬷,锦鲤会放屁吗?”
“咳咳!”胤禛的茶呛进嗓子。
贵妃笑得钗环乱颤:“我们晖儿又琢磨什么了?”
“昨儿墨云吃了豆子,屁声比竹哨还响。”弘晖眨着琉璃眸子,“孙儿想着,要是给鱼也喂点豆子……”
康熙恰巧迈进门槛,闻言朗笑出声:“老八那池鱼是你搞的鬼?”
“孙儿冤枉!”弘晖揪住皇帝袍角,“孙儿在学《悯农》,粒粒皆辛苦呢!”说着从荷包掏出苦丁茶,“您闻,这是孙儿孝敬皇玛法的清火茶!”
胤禛扶额:“儿臣管教不严……”
“无妨。”康熙将弘晖举到肩头,“爱新觉罗家的崽子,没点血性怎么成。”
回府马车里,宁楚克扒着车窗数糖块:“哥哥,下次给八叔送什么呀?”
弘晖咬着芝麻酥含糊道:“九叔说,他书房有只会咬人的镇纸。”
“咳!”胤禛差点把喝进口的茶喷了出来,“适可而止。”
筱悠笑着打圆场:“明日带你们去广和楼听戏可好?”
戏台上正唱《孙庞斗智》,弘晖盯住庞涓的面具出神。散场时,他拽着九阿哥衣袖:“九叔,那个会喷火的面具哪儿买的?”
胤禟眼珠一转:“童趣园新到的玩意儿,拿你家药田的赤血参来换!”
当夜,八阿哥书房。胤禩翻开《水经注》的刹那,青面獠牙的鬼脸猛地弹出,朱砂混着磷粉簌簌落下。年玉蓉的尖叫惊飞夜鸦:“有鬼啊!”
侍卫举着火把冲进来,只见书页间粘着张字条,歪歪扭扭写着:“以牙还牙。”
胤禛次日下朝时,被胤禩堵在宫道上:“四哥教的好儿子!”
“八弟慎言。”胤禛理了理箭袖,“小儿顽劣,昨日还背了半宿《弟子规》呢。”
府里西厢暖阁,弘晖正教妹妹编花绳:“这叫天罗地网,九叔说专逮大蜘蛛。”宁楚克忽然指着窗外:“八叔家的嬷嬷又来了!”
弘晖往嘴里塞了块枣泥糕,鼓着腮帮子往外跑:“我去迎客!”
嬷嬷捧着礼盒直哆嗦:“小主子行行好,这鎏金铃铛……”
“嬷嬷吃糕!”弘晖突然将沾满糖粉的糕点往她手里塞,“可甜了!”
待嬷嬷走后,宁楚克扒着礼盒问:“真是赔礼?”
“是告状。”胤禛不知何时立在廊下,“里头装着咬坏的镇纸。”
弘晖笑嘻嘻掏出块琥珀:“妹妹,给你雕个小鱼!”
暮色渐沉时,筱悠替儿子包扎手指:“下回用刻刀仔细些。”翡翠镯子贴着弘晖的伤处,灵泉雾气无声渗入。
“额娘,我做得对吗?”弘晖忽然仰头。
“记住,真正的猎手从不脏自己的手。”她将刻好的小木马放进他掌心,“借力打力才是上策。”
更漏声里,胤禛望着熟睡的儿女:“会不会太早教这些?”
“玉不琢不成器。”筱悠吹熄烛火,“咱们晖儿,将来是要做执棋人的。”
月光漫过琉璃瓦,弘晖在梦中呓语:“八叔……送酸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