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举着烛台扫过石壁,手掌敲击处传来空响。甲三撬开暗格,捧出个紫檀匣子:“九阿哥,这账目比之前多出三倍!”
“好个八哥。”九阿哥胤禟抽出张地契,“连太湖上的沙洲都敢私卖。快送去给四哥,林家倒台,年羹尧该狗急跳墙了。”
胤禛将密信卷轴往袖中一塞,玄色披风扫过回廊栏杆,惊起檐下两只灰雀。苏培盛提着灯笼小跑追来:“主子,林德海在偏殿跪了半宿,直喊冤枉。”
“让他跪着。”胤禛脚步不停,“沧浪亭的东西取来了?”
“九爷带着甲三摸黑取的,假山石缝里嵌着三个锡盒。”苏培盛压低嗓子,“八爷的私印都盖在上头,江南六府的孝敬账目全齐了。”
正说话间,宁楚克举着个竹编蝈蝈笼从月洞门窜出来,浅碧色斗篷沾满草屑:“阿玛!蛐蛐会背诗!”后头追来的弘晖喘着粗气:“妹妹非说蝈蝈肚皮上写着之乎者也!”
胤禛拎起女儿晃了晃:“再胡闹就把你塞进蝈蝈笼。”转头对苏培盛道:“把孩子们送去福晋那儿,让青黛盯紧些。”
康熙摩挲着茶盏上的缠枝莲纹,明黄常服衬得面色愈发阴沉。胤禛将锡盒呈上时,瞥见御案上搁着半块沾血的玉佩,正是昨夜从赵显身上搜出的蜘蛛纹信物。
“林德海倒是会养女儿。”康熙突然冷笑,“催情药都送到皇子榻上了!”
梁九功忙递上热帕子:“万岁爷息怒,雍郡王这不是……”
“儿臣已查封林家别院。”胤禛翻开账册,“沧浪亭起获的密信里,八弟门人这两年经手的修堤银足有五十万两。苏州织造局的丝绸、扬州盐税,皆有三成流入德昌票庄。”他指尖点在盛京二字上,“儿臣请旨彻查盛京别院。”
康熙忽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洇开暗红:“朕还没死呢,就惦记着龙兴之地了?”他将茶盏重重一搁,“传旨!八阿哥胤禩御下不严,即日起禁足八阿哥府。林德海革职查办,家产充公!”
筱悠拨弄着炭盆里的银丝炭,火星溅上鎏金火钳。瑶清风风火火闯进来,茜色斗篷扫落几颗桂圆:“四嫂可听说了?惠妃娘娘的请罪折子连夜递到行宫,说八弟是猪油蒙了心!”
“这话该说给年羹尧听。”筱悠将烘暖的汤婆子塞给她,“他往盛京运金锭时,脑子倒是清醒。”
廊下忽然传来孩童嬉闹声。宁楚克兜着裙摆冲进屋,金铃铛缠着弘晖的木剑穗子:“额娘!哥哥把阿玛的公文折成纸船了!”
“在池子里漂得可稳了!”弘晖举着湿漉漉的《农政全书》残页,“先生说这叫漕运新法!”
筱悠拎起两个泥猴:“去把《千字文》抄十遍!”
“额娘饶了我们这一次!”弘晖扭着身子耍赖,“妹妹往赵显茶里倒蜂蜜的事还没罚呢!”
胤禛恰在此时跨进门,玄色常服挟着寒气:“往茶里添料的本事,倒是随了你九叔。”他拎起女儿晃了晃,“那杯加了灵泉水的茶,喝得赵显把八弟卖得干干净净。”
筱悠忙捂住孩子耳朵:“仔细隔墙有耳!”
林德海瘫在冷硬的地砖上,官服补子扯得稀烂。胤禛将一沓供词甩在他眼前:“八爷许你升江苏按察使,你便连亲女儿都舍得?”
“下官冤枉!”林德海膝行着拽住胤禛衣摆,“是八爷逼着收那些银子……”
“逼你让嫡女给我下药?”胤禛踢开他的手,“苏州知府不过正四品,江苏按察使可是正三品,你这买卖倒划算。”
林德海突然僵住,浑浊的眼里泛起死气:“下官……下官有眼无珠。”
林婉如蜷在霉烂的草席上,藕荷色襦裙沾满血渍。门轴吱呀作响,她惊叫着往后缩:“别过来!我真不知道盛京的事……”
“姐姐莫怕。”绿衣少女提着食盒闪身而入,腕间翡翠镯闪过寒光,“八爷让我送你上路。”银簪刺下的瞬间,暗处飞来枚铜钱击碎簪头。
甲三拎起刺客冷笑:“等你半宿了。”
太湖画舫上,康熙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忽然道:“老四,若朕要你现在监国……”
“监国有二哥呢,儿臣只愿为皇阿玛分忧。”胤禛斟茶的手稳如磐石,“江南官场积弊非一日之功,八弟也是受人蒙蔽。”
“你倒会替他开脱。”康熙将鱼食撒向湖面,“传旨,南巡延期半月。那些蛀虫,该晒晒太阳了。”
别院厨房里,筱悠挽起袖子揉着面团,灵泉水悄悄混入面粉。宁楚克踮脚偷吃枣泥馅,被弘晖抓个正着:“额娘!妹妹偷吃!”
“宁儿帮额娘尝尝甜度。”筱悠笑着捏女儿鼻尖,“去把新蒸的定胜糕给皇玛法送去。”
胤禛倚着门框看母子三人嬉闹,冷峻眉眼难得染上暖色:“福晋倒是清闲。”
“总得有人稳住后方。”筱悠将糕点装盒,“林德海虽倒,苏州官场盘根错节,王爷有什么打算?”
“打算断了八弟的财路,省的他总给我找麻烦。”胤禛拈起块糕点,“这定胜糕……”
“加了双倍蜂蜜。”筱悠拍开他的手,“给皇阿玛的贡品你也敢碰?”
筱悠亲自带着点心去孝敬康熙,进入房间后,她将茶盏轻轻搁在康熙案头:“皇阿玛尝尝新制的桂花蜜,宁儿带着弘晖采的。配上这定胜糕,别有一番滋味。”
“难为你带着孩子还能分心。”康熙抿了口茶,“老四媳妇,你觉得朕该不该动年羹尧?”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筱悠垂眸,“只是西山马场距科尔沁不过三十里……”
康熙眸光骤利,忽然大笑:“难怪老四非要带你们母子南巡!”
檐下铜铃被风吹得叮咚作响,太湖上的乌云渐渐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