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的湖面泛着初秋的凉意,胤禛将工部新呈的图纸往案上一搁,指尖在“年羹尧”三字上重重一叩。窗外飘来宁楚克追墨云的嬉闹声,混着弘晖背诵《孟子》的童音,倒衬得书房愈发静谧。
“西北军饷的账目,比往年多支了三成。”胤禛推开雕花窗,惊飞檐下一对麻雀,“年羹尧上月突然奏请增设火器营,用的还是前朝红衣炮的改良图纸。”他转身看向正在斟茶的筱悠,“红衣炮是雍正年间才在西北推广的,老八的人倒像是未卜先知。”
筱悠腕间的翡翠镯子微微一凉,茶汤稳稳注入青瓷盏:“四川巡抚的折子里提过,他半年前就开始秘密收购硫磺硝石。”她将茶盏推过去,眸中映着胤禛紧蹙的眉峰,“八弟举荐他任陕甘总督时,皇阿玛竟允得痛快。”
“皇阿玛近日偏疼老八,你又不是不知。”胤禛冷笑一声,玄色箭袖扫落案上几粒棋子,“年羹尧往八弟府上送了三车辽东参,说是给弘旺补身子,两岁孩童用得着这等虎狼药?”
弘昀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打断谈话。小团子举着沾满墨迹的宣纸扑进来:“阿玛看!大马!”歪扭的墨团勉强能辨出个马头,蹄子却画成了鸡爪。胤禛拎起儿子晃了晃:“昨儿教的是‘犬’,今日倒会画马了?”转头对筱悠道:“老八前日当朝夸年羹尧深谙兵事,我倒要看看他能深谙到几时。”
筱悠接过哇哇叫的弘昀,帕子擦去他鼻尖墨点:“苏培盛,带三阿哥去喂鱼。”待书房重归寂静,她压低嗓音:“小灵探查到年羹尧书房暗格里……藏着《雍正起居注》。”
茶盏咔地搁在案上,胤禛眼底寒光乍现:“果然。”
“灵泉感应到那书页上有龙气残留。”筱悠指尖抚过翡翠镯内壁,淡金纹路若隐若现,“他既知晓前世轨迹,我们不妨助他得偿所愿。”
窗外突然传来宁楚克的尖叫,金铃铛响得急促。胤禛霍然起身,却见小丫头举着断线的纸鸢窜进来:“阿玛!墨云把风筝叼到树上了!”
“让你九叔搬梯子去。”胤禛拎起女儿的后领提到门外,“再敢爬假山,下月糖糕全免。”
宁楚克扒着门框做鬼脸:“九叔说您书房藏着西洋糖!”话音未落,苏培盛抱着账本匆匆跨过门槛:“主子,李卫递了密信,说是年羹尧这几日频繁出入八爷别院,还见了几个蒙古商人。”
胤禛展开信笺扫过,唇角勾起冷笑:“让李卫盯紧那些蒙古人的货箱,尤其是夹带火器图纸的。”他转头对筱悠道:“老八这是要重演前世青海之乱的戏码。”
筱悠眉梢微挑:“年羹尧既想按前世的路子走,咱们便添把柴。”
“正是。”胤禛展开西北舆图,朱笔圈出青海位置,“火器营、粮草、亲信将领……等老八觉得万事俱备,”笔尖狠狠戳在罗卜藏丹津的名字上,“便让李卫偶然发现他们的密信。”
晚风卷着桂花香渗入窗棂,弘晖抱着《资治通鉴》蹭到筱悠身边:“额娘,先生今日讲飞鸟尽,良弓藏,是什么意思?”
胤禛突然插话:“就是墨云逮完耗子,该回犬舍歇着了。”
“阿玛胡说!”宁楚克从多宝阁后探出头,“墨云昨天还帮我赶走八叔家的坏嬷嬷呢!”
筱悠笑着将两个孩子推出书房:“去小厨房找崔嬷嬷要酥酪,再闹腾连杏仁茶都没了。”
三日后,养心殿。
康熙翻着年羹尧的请功折子冷笑:“老八举荐的好人才!修园子要钱,练兵要钱,如今连西北驿道都要重建!”九龙玉佩的穗子扫过御案,“朕看他是钻钱眼里了!”
胤禛躬身接过折子:“八弟也是为稳固边防。噶尔丹残部近来频频异动,加强驿道确有必要。”
“你倒是会替他开脱。”康熙眯眼打量儿子,“前儿太子还参他结党营私……”
“二哥怕是误会了。”胤禛面不改色,“八弟与年将军商讨西北布防,也是为皇阿玛分忧。”他忽然话锋一转,“儿臣听闻年羹尧在陕西圈了五百亩地,说是建练武场。”
康熙的茶盏顿了顿:“朕准的。”
马车驶出神武门时,苏培盛小声禀报:“李卫截获了年羹尧给八爷的密信,里头夹着青海布防图。”
胤禛闭目养神:“原样送去都察院,记得不小心让御史台的人瞧见。”
雍郡王府花厅,八阿哥府上的管事嬷嬷正对着一盆金桔冒冷汗。筱悠抱着弘历缓步而入,小团子突然指着嬷嬷衣摆上的蜘蛛纹绣样嚷道:“虫!怕!”
“福晋恕罪!”嬷嬷慌忙跪地,“这是八爷命奴才送来的蜀锦,说是给孩子们裁新衣……”
筱悠扫过锦缎暗纹里的蜘蛛图案,轻笑:“八弟有心了。苏培盛,把前日收的徽墨给八爷送去,就说爷最不喜这些花哨纹样。”
夜深人静时,胤禛对着密报冷笑:“李卫来报,年羹尧在青海私铸的箭镞,刻的全是蜘蛛纹。”
“和前世屯兵的位置分毫不差。”筱悠将灵泉浸过的参片塞进他口中,“李卫既已摸清他们的粮草路线,何时收网?”
胤禛突然揽住她腰身,下颚抵在她发顶:“等皇阿玛离京,便是瓮中捉鳖的好时机。”他指尖划过她腕间翡翠镯,“李卫这步棋埋了三年,总得让他派上大用场。”
更漏声里,弘晖的梦话隐约传来:“阿玛……射箭……”胤禛替她掖好被角,月光透过纱帐,在两人交握的掌纹间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