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呜咽,卷起地上的血腥气和尘土,吹得“公孙”大旗猎猎作响。
那支精锐的白马骑兵,就如同黑夜中突然亮出獠牙的孤狼,静静地横亘在黄巾军的侧翼,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厮杀,还没从斩杀数万诸侯联军的狂喜中完全回过神来的黄巾将士们,此刻握着兵器的手心又开始冒汗。
每个人的神经都再次紧绷,警惕地盯着那片沉默的骑兵阵列,大气都不敢喘。
“他娘的,这公孙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宝骂骂咧咧地催马来到张角身边,脸上还沾着敌人的血,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大哥,看这架势,这孙子是想趁火打劫?咱们刚打退袁绍那帮龟孙,他倒好,想来捡便宜?”
他身后的黄巾军将领们也是个个面露愠色,刚刚打出来的那点士气,似乎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浇灭了不少。
郭嘉眉头紧锁,之前的轻松写意荡然无存,他沉声道:“主公,公孙瓒此人,素与袁绍不睦。他麾下白马义从战力惊人,又久经沙场,此刻突然出现在这里,时机太过微妙,不得不防。”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观其阵型,虽有压迫之势,却并未立刻展开攻击,似乎……是在试探?”
贾诩眯着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细长眼睛,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呵呵,试探?恐怕不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位公孙将军,怕是打着坐山观虎斗,待我们与袁绍两败俱伤之后,再出来收拾残局的算盘。只是没想到,袁绍他们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他轻轻捻着衣角,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笃定:“如今我们胜了,他若直接退走,面子上挂不住,也失了威慑;若直接开战,又没绝对把握,且师出无名。所以,摆出这副进攻姿态,不过是想看看我们的反应,探探我们的虚实,顺便……看看能不能捞点好处罢了。”
听着谋士们的分析,张角一直沉默着,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始终平静地注视着远方的白马骑兵。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战马不安的响鼻声和伤兵压抑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良久,张角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奉孝、文和所言有理。公孙瓒此刻出现,确实居心叵测。但,他也是一把可以利用的刀。”
他转头看向贾诩,”
贾诩心领神会,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主公放心,诩早已安排妥当。保证让这位公孙将军,好好‘认清’他那位‘盟友’的真面目。”
随即,张角又看向郭嘉:“奉孝,你文采斐然,替我草拟一封信。措辞……要诚恳,要委婉,要让他明白,我们的敌人从来都不是他公孙瓒,而是那些窃据高位、鱼肉百姓的世家门阀。告诉他,我张角敬佩他镇守边疆、抵御外侮的功绩,愿与他化干戈为玉帛,共谋大计。”
“喏!”郭嘉拱手领命。
接着,张角帐中众人,看了在一角的李肃道:“李肃,你带上奉孝写的信,再备些薄礼,替我去一趟公孙将军的营中。记住,姿态要放低,言语要恭敬,务必将我的诚意传达到。但,也无需卑躬屈膝,我黄天大军,不惧任何挑战!”
李肃立刻挺直了胸膛,大声道:“主公,李肃遵命!定不辱使命!”
看着李肃领命而去,张宝有些不解:“大哥,就派个亲卫去?还带礼物?咱们刚打赢,用得着这么低声下气吗?要我说,直接让子龙带兵冲一阵,吓唬吓唬他得了!”
张角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二弟,打打杀杀,那是最后的手段。能用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何乐而不为?公孙瓒不是袁绍,他有顾忌,也有野心。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分化瓦解,而不是树立更多的敌人。”
他拍了拍张宝的肩膀:“放心,好戏还在后头。”
公孙瓒大营。
中军大帐之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有些压抑。
公孙瓒身着银甲,端坐主位,面沉如水。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犹豫和挣扎。
下方两侧,站着他麾下的几名心腹将领,一个个也是神情凝重,欲言又止。
就在刚才,斥候已经将黄巾军大破诸侯联军的消息详细禀报了上来。
袁绍、曹操等人丢盔弃甲,狼狈逃窜,损失惨重,这个结果大大超出了公孙瓒的预料。
他本以为黄巾军就算能赢,也必定是惨胜,届时他再率领白马义从杀出,便可一举奠定胜局,既能打压袁绍的气焰,又能捞取巨大的战功和利益。
可现在……黄巾军赢得太轻松了!
这让他原本的计划彻底被打乱。
现在是进是退?
进,黄巾军兵锋正盛,士气如虹,硬碰硬未必能讨到好。
而且,他师出无名,一旦开战,道义上就站不住脚。
退,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
他公孙瓒的脸往哪儿搁?
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更何况,袁绍那家伙肯定会在背后捅刀子。
真是骑虎难下!
就在公孙瓒心烦意乱之际,亲兵来报:“将军,营外有一黄巾使者求见,自称奉张角之命,前来拜见将军。”
“张角的使者?”公孙瓒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冷哼一声,“哼,他倒是反应快!让他进来!”
很快,李肃便被带了进来。
李肃此时虽然名声不显,面对着威名赫赫的公孙瓒和一众杀气腾腾的将领,却是不卑不亢,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朗声道:“太平道张角座下谋士李肃,奉我家主公之命,拜见公孙将军!”
公孙瓒打量着他,语气不善:“张角派你来做什么?莫不是打了胜仗,想来向我示威?”
李肃轻轻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和一份礼单,双手奉上:“将军误会了。我家主公对将军镇守北疆、屡抗鲜卑乌桓的功绩素来敬佩,视将军为国之柱石。今遣小人前来,一是奉上薄礼,以示敬意;二是呈上主公亲笔书信,希望能与将军化解误会,共商大事。”
“哦?”公孙瓒接过书信,并没有立刻拆开,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张三,“共商大事?我与你家主公,似乎没什么大事可商吧?”
张三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将军此言差矣。当今天下,宦官当道,朝政败坏,世家门阀横征暴敛,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我家主公顺天应人,举义旗,是为了天下苍生,是为了建立一个人人平等、再无压迫的‘黄天’世界。而袁绍之流,名为讨贼,实则各怀鬼胎,不过是想趁机扩张势力,满足其私欲罢了。他们的敌人,不仅仅是我太平道,更是将军这般真正为国为民的英雄!”
他的话语虽然朴实,但条理清晰,直指核心。
公孙瓒听着,脸色微微变幻。
不得不说,李肃这番话,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对袁绍那帮人的虚伪和野心,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亲兵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报!将军,刚刚抓获一名形迹可疑之人,自称是袁绍军中的信使,身上搜出一封密信!”
“袁绍的密信?”公孙瓒眼神一凝,“呈上来!”
亲兵连忙将一封火漆封好的密信递上。
公孙瓒拆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这封信是袁绍写给他在幽州的某个心腹的,信中不仅将此次联军失利的责任全部推卸给了公孙瓒的“按兵不动”和“临阵观望”,更是恶毒地揣测公孙瓒与黄巾军暗通款曲,甚至还隐晦地提到了要联合幽州的其他势力,共同“限制”公孙瓒,防止他“坐大”!
“袁本初!安敢欺我太甚!”公孙瓒猛地一拍桌案,气得浑身发抖,额头青筋暴起。
他本就对袁绍一肚子火,现在看到这封信,简直是火上浇油!
什么狗屁盟友!背后捅刀子倒是挺溜!
大帐内的将领们看到公孙瓒如此愤怒,也都猜到了信中的内容,一时间群情激奋。
“将军!袁绍这厮欺人太甚!我们跟他拼了!”
“就是!当初要不是看在盟约的份上,我们早就……”
“将军,不能再忍了!”
公孙瓒胸膛剧烈起伏,双拳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目光转向了那个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李肃,眼神复杂。
难道……这张角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还是说……这封信的出现,根本就是他们的手笔?
对公孙瓒而言,这几乎是当前困局的最优解!
“呼……”公孙瓒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看着信纸上的字迹,仿佛看到了张角那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睛。
这个人……不简单!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帐内的众人,最后定格在李肃脸上,沉声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公,他的提议,我允了!”
李肃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再次躬身行礼:“多谢将军深明大义!小人这便回去复命!”
公孙瓒点了点头,随即对身边的亲兵下令:“传令下去,全军转向,后队变前队,向东北方向移动!与黄巾军……保持安全距离。”
“喏!”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原本剑拔弩张的白马义从开始缓缓调转马头,脱离了与黄巾军侧翼的接触。
看着那片银白色的洪流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幕之中,黄巾军阵地上爆发出了一阵压抑后的欢呼!
张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半晌才反应过来,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卧槽!这就……走了?大哥,你这招也太神了吧!兵不血刃啊!”
郭嘉抚着胡须,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主公运筹帷幄,文和妙计离间,李肃的临门一脚,公孙瓒这只‘黄雀’,不仅没捞到好处,反而成了我们牵制袁绍的一枚棋子。妙哉,妙哉!”
贾诩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得意:“呵呵,袁本初机关算尽,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苦心组织的诸侯联盟,会以这种方式土崩瓦解吧。”
张角望着公孙瓒离去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缓缓举起手,声音穿透夜空:“传令,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收拢降卒!天亮之后,我们……”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袁绍跑了,公孙瓒走了,所谓的诸侯联盟,已经名存实亡。
接下来,该是黄天大军,真正席卷天下的时候了!
夜色,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冰冷。
远处,隐隐传来袁绍残兵败将方向的喧嚣和混乱,夹杂着绝望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