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安佐寻亲认母的那天,天空湛蓝如宝石,几缕洁白似棉絮的白云悠悠飘荡,仿佛也怀揣着好奇,要一同见证这意义非凡的认亲时刻。
几辆汽车有序地停在街口,孙安佐推开车门,在赵亮明、赵苘苘以及记者们的陪同下,缓缓走进徐静居住的那座院落。
踏入院子,一股质朴而整洁的气息扑面而来。屋檐下,几串红彤彤的干辣椒宛如喜庆的灯笼,随风轻摆;墙角处,高高的玉米棒子垛如同堆积的金山,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无声地诉说着农家生活的殷实与富足。
天井里,几位村民早已等候在此。见赵亮明等人到来,其中一位村民赶忙朝着屋里大声喊道:“人来啦!”
此刻,堂屋里正坐着几位女人,她们围在徐静身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一位头系黄色围巾的中年妇女率先开口:“这孩子从小就被人抱走,居然还能自己找回来,真是不容易啊。”
另一个身形干瘦的女人接话道:“听说他养父可有钱了,你说他还会留下来跟你过日子吗?”
一位看上去上了些年纪的老太太,轻轻吸了一口香烟,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慢悠悠地说道:“再有钱,哪有自己的亲爹亲妈好哟。”
还有人义愤填膺地说:“可别忘了问问,到底是谁把他偷走抱走的,一定要叫警察把那个偷小孩的人抓起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声此起彼伏。
徐静上身穿着一件碎花蓝袄,下身搭配着深色棉裤,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围巾,一身装扮朴素而简约。她一边忙着给众人倒水端茶,脸上挂着略显局促的微笑,应付着大家的话语,一边不时地朝着门外张望。终于,瞅见院门口出现那熟悉的身影,她赶忙起身,迈着略显迟缓的步伐,一步一步,缓缓朝着门口走去。
众人见状,自觉地闪开一条通道。徐静目光紧紧锁定在孙安佐身上,微微垂着双臂,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眼前这个身着羽绒服、高大帅气的青年,尽管戴着鸭舌帽,但那露出来的眉眼,与她记忆中儿子儿时的神态竟如此相似。没错,绝对错不了,他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啊!
徐静眼中满是惊喜与激动,犹豫了一瞬,随即颤抖着声音,深情地唤道:“小海,我的孩子!……”话音未落,她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紧紧拽住孙安佐的衣袖,泪水夺眶而出,仿佛要将这二十多年来积压的思念与痛苦,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孙安佐强忍着内心如翻江倒海般的激动,低下头去,沉默不语。对他而言,过去二十多年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如今身世突然被揭开,面对这位陌生却又无比亲近的亲生母亲,心情实在复杂难辨。尽管在心底无数次幻想过与母亲重逢的场景,但当亲眼看到她那饱经沧桑、略显苍老的容颜时,一种难以言喻的隔阂感,就像一堵厚厚的高墙,横亘在他们之间。这堵墙,是由二十年的时光悄然垒砌而成,想要彻底消融,恐怕需要漫长而温暖的时光。
待电视台的记者和看热闹的村民陆续离去,孙安佐轻声对赵苘苘说道:“我想今晚留在母亲这儿,麻烦你回去帮我把衣服收拾好,等我回去的时候方便拿。”
“好的,大哥。要是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赵苘苘一边回应,一边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朝着汽车走去。
赵亮明站在汽车旁,看着女儿那不舍的模样,心中暗自思忖:看来这对干兄妹感情还真是深厚。嘴上却对女儿说道:“他们虽说有着母子的血缘关系,可毕竟分开了二十多年,刚见面难免会有些生疏。希望以后他们能多走动走动,增进感情。”
赵苘苘回过神来,点头说道:“那肯定的,不然大哥也不会这么执着地四处寻亲了。”
当屋里只剩下孙安佐、徐静和张田磊时,孙安佐望向屋外渐渐被夜幕笼罩的天空,压抑已久的悲愤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忍不住质问徐静说:“别人家丢了孩子,哪怕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找回来。可我被人抱走后,你们为什么不去找我?”
徐静眼中满是愧疚,望着孙安佐轻声说道:“我四处打听,也去寻找过你。只是找了好久都没有消息,后来就……就不得不放弃了。”说完,她转身走向冰箱,拿出一包火腿肠,似乎不愿再多谈此事。
孙安佐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心中满是疑惑,半信半疑地又问道:“那我亲生父亲呢,为什么他不来见我?”
徐静拿起刀,轻轻切着火腿肠,声音低沉地回答:“他已经不在了。”
这话一出,不仅孙安佐觉得有些蹊跷,连坐在一旁的张田磊也不禁愣了一下。孙安佐感到奇怪,是因为徐静的表**言又止,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而张田磊则以为孙安佐的亲爹就是徐静的前夫,心想她不愿提及此事就算了,却不知其中另有隐情。
找回亲生儿子,徐静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般,一会儿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一会儿又被过往的伤痛刺痛。她偷偷地抹了抹眼角的泪痕,指着桌子上早已摆好的饭菜,说道:“咱们先吃点饭吧,忙了一整天,都饿了。”
“我不饿,你们吃吧。”孙安佐说完,转身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哥,你多少吃点吧。忙乎一天了,怎么能不饿呢。”张田磊说着,便把饭菜夹到一个碗里,小心翼翼地端到孙安佐面前,“你要是觉得和我们一起吃饭不自在,就在沙发上吃点吧。”
看着张田磊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孙安佐心中一暖,接过碗,又回到桌子旁,与他们一同慢慢吃起来。
夜幕降临,喧嚣渐息,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最适合亲人之间敞开心扉,促膝长谈。
徐静默默地吃了几口饭,便起身走进里屋。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走出来。
此时,孙安佐心不在焉地和张田磊并排坐在沙发上,一边机械地嗑着瓜子,一边看着电视。见徐静出来,手中还拿着东西,表情凝重,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张田磊看到徐静手里捧着一个装茶叶的铁盒子,还以为是家中的传家宝,要拿给孙安佐,赶忙站起身说道:“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屋睡觉了。”
“睡什么觉,你坐着吧。你哥难得第一次回家,陪他多说说话。”徐静说完,示意张田磊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
都说养母之恩大于天,张田磊自幼便知晓徐静并非自己的亲生母亲,从小到大,他对徐静言听计从,生怕她哪一天不要自己了。所以徐静让他坐下,他便乖乖地坐下,继续嗑起瓜子。
徐静将盒子轻轻放在桌子上,缓缓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她小心翼翼地揭开瓷瓶,取出一个形状和辣椒把差不多大的物件。那物件上面拴着一条细线,由于时间太过久远,线的颜色早已褪去,分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她将物件放在手心,递到孙安佐面前,轻声说道:“这是你肚脐上脱落下来的脐带,我一直精心替你保留着,就盼着有一天能亲手交给你。还有你头上的胎毛。”说完,她把脐带放回瓷瓶,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缕头发,大约有一寸多长。
在民间,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从婴儿肚脐眼上掉下来的脐带可以医治重疾,所以许多母亲都会保存孩子的脐带,以备不时之需。孙安佐自然也知道,如今脐带血造血干细胞移植技术已经能够成熟应用于多种血液系统疾病和免疫系统疾病,因此不少父母会为孩子保存脐带血。
望着徐静手中的干脐带,孙安佐心中五味杂陈。徐静存放的这小小的脐带,不管日后是否真的能派上用场,其中所蕴含的母爱却从未缺席。怪不得自己日日夜夜都对寻亲访母之事念念不忘,原来是这份深藏在心底的母爱,一直在默默地召唤着他,期盼着他回家。
想到养母平日里对自己的疏离与嫌弃,再看看眼前这位饱含深情的亲生母亲,孙安佐心中那道厚厚的冰墙,在这一刻,如同遭遇暖阳的坚冰,轰然倒塌。
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扑通”一声,一下子跪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双臂紧紧抱住徐静的腿,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带着哭腔说道:“妈,您知道我有多想您吗?就连睡觉做梦,都梦到在寻找您啊!”
“我知道,妈也想你啊,天底下哪有母亲不想自己孩子的。你不知道,当年亲眼看到你被人抱走,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难受!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去找你,其实妈真的找过你,去过许多城市找了你整整两年,可是怎么都找不到,最后没办法,只好回来了。后来因为你姥姥和姥爷生病,家里实在抽不开身,慢慢地,就把寻找你的事搁下了……”徐静一边说着,一边泪水潸然,她的情绪也感染了张田磊,让他忍不住也跟着低头哭泣。
“妈,上初中的时候,我就确定自己不是养父母亲生的。我偷偷跑到警察局,要求做dNA检测,可人家根本不相信我,把我给撵了出来。后来,等到上高中成年了,我又去公安局做dNA,结果等了好久,都没有消息。当时我真的特别灰心丧气……”
“原来你一直在找我们,可惜妈找了你好几年,一直找不到,就没有再坚持找下去。我以为你那么小被抱走,不会记得我,也不会想起来找我……”徐静轻轻抚摸着孙安佐的后脑勺,嘴里喃喃地说道。
娘儿俩相拥而泣了一会儿,徐静轻轻将孙安佐拽起来,让他坐在沙发上,接着问道:“你跟妈说说,你是怎么认识那个姓赵的姑娘的?”
孙安佐坐在沙发上,拿起纸巾擦了擦眼泪,缓缓说道:“那个女孩租的房子是我好友的,平常我们几个经常一起玩。我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面熟,特别是她说话的口音,听起来特别耳熟,就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于是过完年,我就跟着她来到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这次真的找到了你们……”
徐静听到这里,感慨地叹了口气,说道:“这都是老天爷有眼,可怜我这个苦命的人,才安排你们相遇,让你找到我啊。”紧接着,她急切地问道:“这些年来,你是怎么长大的?你养父母对你怎么样?”
提起养父母,孙安佐心中一阵复杂,不愿过多提及,只是简单地说道:“养父对我挺好的,供我上学念书,还花钱送我出国留学。”
一直默默听着的张田磊,听到这里,忍不住气愤地说道:“就算对你好又怎样,如果不是他们花钱买孩子,怎么会有人偷孩子卖孩子!”他激动地站起身来,又说道:“哥,你回去问问你养父,到底是谁把你卖给他的,一定要把那个人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