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寒意料峭,又是一年银装素裹的冬日。
回想起去年入冬时分,范良翰为了心中挚爱,费尽周折,终于求得范母首肯,带着媒人与丰厚彩礼,千里迢迢奔赴洛阳,只为求娶郦二娘福慧。
起初,范母对儿子口中的意中人并未抱有太多期待,只当他又是一时兴起,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
然而,架不住范良翰长达月余的软磨硬泡,那腻烦歪缠劲儿实在让范母招架不住,只好无奈随他一同前往洛阳,权当外出游玩,顺便去瞧瞧骊二娘究竟是何模样。
范母到了洛阳并未直接上门,而是躲在郦家所开的六福斋外远远看了郦二娘一眼。
郦家五位女娘个个貌美如花、各有所长。大娘端丽、二娘明媚、三娘温婉、四娘娇憨、五娘可爱。
范母只见郦二娘那犹如皎月一般的容貌便心生欢喜。
再等细细打听后,得知郦家也是富庶之家,家中有田有屋、有业有产。更何况,郦娘子一人便生育了五女一子,对于仅有独子的范家而言,远比无数金银财宝更为喜人。
范母思忖,若能为儿子娶回郦家之女,说不定就此改变范家代代单传的传统,子息也能得以繁盛。
故而她登门求亲时态度便格外谦和,言辞更是恳切。请的媒人也是舌灿莲花,将范良翰与郦二娘夸得如同天造地设、命中注定一般。
常言道,“抬头嫁女低头娶妇”,世上就没有上门一次能轻易求得别家女郎的道理。
范母索性在徐家老店住下。今日请郦家母女品茶,明日又邀郦家姊妹赏花。
如此几番往来,她不仅将郦二娘的脾气秉性摸得一清二楚,更是将自家儿子对郦二娘的一片赤诚真心也全展示给郦家人瞧。
功夫不负有心人,郦家人终于被范母的诚意打动,同意将女儿许配。
待小定之后,范母准备返回汴京,可范良翰却留了下来,三五不时便邀郦二娘出门游玩。
郦娘子乐得成全二人,但也定了一条规矩,不得与范良翰单独相约。
不得单独相约便只能带着兄弟姐妹。如此一来,借着范良翰的东风,杨羡颇与五娘多见了几次,可凭他想尽办法也没能哄得五娘叫出一声“杨家哥哥”。
与此同时,郦梵已通过去岁九月白马书院的入学试,被分到了杨羡曾经待过的季丙班。
而杨羡经过两年的求学生涯,因年末考试中优异,成功升至仲甲班。
唯有吴三郎依留在仲乙班中。
得知考试结果时,杨羡忍不住调侃道,“三郎啊三郎,我刚入学时,你便在仲乙班。难不成等我升到伯甲班时,你还在这仲乙班徘徊不前?”
郦梵也道,“学业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难道三哥哥要一直这般浑浑噩噩,只贪图一时之欢愉么?
如今吴家伯母年事渐高,大姐夫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说不得日后都得靠你,你就永远预备这么着?”
彼时,吴十一郎才在三清观住了两三回,虽说身体已与常人无异,但他毕竟患病多年,除了那位老道,无人敢断言他此后便能彻底无忧。
为长远计,也为大姐姐与大姐夫的未来计,郦梵只能劝他读书上进。
谁料吴三郎却笑道,“且不说我哥哥如今已然大好,也不提我吴家财帛丰厚,单是靠着我那身为知府的族叔,又有谁敢轻易欺负我?
我这人啊,不求开疆扩土,只愿平安守成。
难道非得像你们一样,一门心思追求上进才是正道?我倒觉得,在家做个逍遥自在的田舍翁,也别有一番乐趣。”
他见郦梵还要继续劝说,便抢先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肯定想说靠人不如靠己。
行,不靠我族叔,也不靠我哥哥嫂子。单说你和羡哥儿,难道你俩日后为官做宰,还能不帮衬我一把?就算不帮我,定也不会让人欺负了我去。
所以,你们上进,就是我上进。你们有才,就如同我有才。我可跟定你们啦!”
杨羡和郦梵着实没料到吴三郎如此油盐不进,自有一番歪理邪说,也只能由着他去。
好在吴三郎只是生性懒散,无不良恶习,以吴家的家底托付,也能让他富庶终生。
日子就在这般快乐却又略显单调中一天天飞逝,转眼间,便到了吴十一郎二十一岁的生辰。
只要能过这一天,此生或许就真能无忧矣。
吴家不愿宣扬,只打算关起门来自己过。杨羡便吩咐杨树生前往吴家送上一份厚礼,自己则与郦梵照旧去白马书院上学。
可第二日吴三郎竟没来上学!
杨羡不免心中忐忑,夜间下学后便差千盛去寻找吴三郎的小厮繁星打听情况。
谁料千盛匆匆返回,却带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原来,昨日那位三清观的老道竟不请自来,要求吴家尊长兑现当初的诺言。
吴家不敢怠慢,立刻抬出大量的金银财帛,毕恭毕敬奉上。
可老道却连一眼都不看,道,“当初我前来贵府治病,曾言明虽可使郎君长命百岁,但需大人与娘子答应一个条件,不知二位可还记得?”
吴父忙道,“自然记得,这些薄礼绝无抵您条件之意,还请道长吩咐!”
老道轻捻胡须,笑道,“如此便好,小老儿也并非强人所难之人。只需公子摒弃这尘世纷扰,随我出家即可。”
出家、出家,出得是红尘之家。摒弃尘世纷扰,说的不就是断情绝爱、遁入空门?
儿子大了终要离家,吴家尊长想念儿子犹可去三清观中相见,远比黄土埋骨、阴阳相隔好的多。
可郦大娘子又该如何?要让恩爱夫妻就此分离,实比登天还难。
此言一出,吴家众人顿时呆立当场,尤其是吴十一郎与郦大娘,简直五雷轰顶。
老道见状,道:“我知你们夫妻情深。也罢,便给你们一月时间告别。一月之后,郎君自去三清观中寻我。若是逾期不至,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说罢,老道便翩然而去。
杨羡焦急地追问,“然后呢?”
千盛回道,“自那道长离去之后,吴十一郎竟又突然病倒了。如今,吴家上下正忙着四处请大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