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外院的花厅之上,不见一个仆从,唯有柴安与范良翰二人在内。这也是范良翰生怕柴安借故推脱,特意不让旁人来打扰。
柴安今日是被范良翰以范母的名义骗来的,听他又拿此事纠缠不休,顿时没好气地说道。
“可别再找我了,上次也是你苦苦哀求,结果事后我落了好大的埋怨。
现在你还有脸来求我?”
范良翰本就是个软骨头,尤其在柴安面前,更不知骨气为何物,只管搂着柴安“哥哥”“表哥”地撒娇。
柴安一把将他推开,骂道,“好好说话,撒的什么癫!”
范良翰见这招今日不大管用,索性耍赖道,“我不管,若不是你上次说话太重,娘子也不会非要与我和离,你必得想出个办法解决此事!”
柴安怒道,“你还赖上我了?我是疯了才会管你的破事!”
说着便起身要走,范良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搂住他的腰身,哭喊道,“哥哥,好哥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我知是娘子对我言而无信的失望积攒久了,才非要和我和离。可我也保证、以后绝不再犯,可她压根就不信我了,你快帮我想个主意吧!”
“想什么主意?”柴安踢了两脚没踢开,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你在郦家微末之时,能求娶弟妹已是祖上积德。
不然,纵然范家富贵滔天、也是区区商贾之家,如何能娶士族女子为妻?
弟妹拘你在家看账本、学管账,不许你出去鬼混,更是为了让你上进,何错之有?
前次我也是昏了头,听你与表姨抱怨不休,便冒冒失失地上门来管这闲事,终究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他叹气道,“我劝你从此收了那花天酒地的习性,待天长日久、弟妹看到你改过自新,也就原谅你了!”
柴安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可范良翰为人浅薄,哪等得了天长日久。再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也不是个容易改过的人。
依旧跪地哭诉,“我改不了,时间太久我也等不及,你快给我想个办法吧!不然等郦家上门为娘子做主就晚了!”
“郦家?她家为何会上门?”柴安不明所以。郦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洛阳,如何能知晓汴京的事情?瞧弟妹那样子也不似真要和离的做派,不然早套马回洛阳去了。
范良翰心虚,只把头埋得低低的,根本不敢抬起。
他哪有脸说是自己向岳家告密的?柴安知道了只会更骂他糊涂。
其实是他被郦二娘决绝的和离之言、态度吓到了,本意也是想找岳母前来救命。
可惜信寄出几天后,他才突然想到,岳母是他的亲岳母,可更是娘子的亲娘,即使来了也只会帮着娘子收拾自己。
立时悔得肠子都青了,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信已寄出,追又追不回来,只得又找上亲表哥想主意。
他正自纠缠不休,花厅突然门被撞开、冲进两个打扮做女使模样的“狂徒”,吓得柴安一把将范良翰拽起,护在身后。
怒喝道,“何方妖孽!”
今日的范家注定不平静。
先是郦家姐妹上门,似是要为郦二娘做主,惊到了范母;后有范良翰的狐朋狗友上门,冲撞了女眷,惹得郦二娘大发雷霆;再有两人惊慌逃走,吓到了正搂着柴安哭求的范良翰。
范家外院的花厅中,原本跪地搂着柴安,一口一个“哥哥”的范良翰,没防备被人撞破这一幕,正要出口斥责,却发现进来的居然是自己的好友梁俊卿和宋实贞。
他见二人穿着范家女使的装扮,狼狈不堪地冲了进来,边跑边喊,气喘吁吁道,“救命,范兄救命!花园里……”
被柴安护在身后的范良翰猛然觉得不妙,探头问道,“你们冲撞我娘子了?”
又见他二人脸上五个红肿秀气的手指印,不禁想起郦二娘那美丽细嫩的手掌来。
娘子以前就不满自己天天跟着他们鬼混,今日又情绪不佳,若被这二人以如此模样冲、岂不是要闹翻天?
他立刻走出、焦急地问道,“是我娘子打的?你们要害死我啊!”
二人连道“不敢”,宋实贞道,“不是嫂夫人,是一个小娘子,声音极悦耳,骂起人来却拐着弯的促狭,凶得很,好吓人!”
梁俊卿也道,“我以为小娘子羞涩,即便察觉了也不好拆穿,谁料……失策、失策……”
说着说着,两人竟还一唱一和起来。
范良翰十分无语,下意识地向柴安寻求主意。可回头一瞧,才发现柴安早已施施然地落座喝茶,看起了热闹。
他知道柴安这是不想管,只能自己想办法。可他绞尽脑汁,也不知府中何时有了这般厉害的人物,便叫小厮前来询问。
小厮早在外面急得不行,他一路从丽婷轩跟来,想入内禀告。偏偏守门的说郎君吩咐不许打扰,只能站在外面手足无措地团团转。
见郎君终于过问此事,他忙凑过来、趴在范良翰耳边细细回禀。
直如晴天霹雳一般!
“居然是郦家的人,天啊,竟是我姨姐和姨妹都来了!定是来给娘子做主的,表哥,哥哥,这该如何是好啊?”
范良翰大惊失色,顾不得有外人在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柴安不理、只管坐着喝茶,由着他撒泼。
他嚎了两声,见无人理会,又从地上爬起来,吩咐小厮道。
“你……你去杨家找杨大娘子,就说郦家大娘子与三娘子来咱们家中小住,请她得空前来相聚!”
他想的是杨家是郦家的恩人,杨琬又被郦家姊妹看重,若她前来,自家娘子定没空收拾自己。
可他却忘了,和离之事郦二娘嫌丢人,压根没对外说。
他一时告诉郦家也就罢了,总归是“胳膊折在袖子里”,只自己人知道罢了、也不算什么。
可杨家是外家,郦二娘子又颇看重脸面,若是知晓此事闹开了,只怕羞也要羞死。
他犹嫌不够,没等领命的下人离去,又道,“还有,去周员外郎家中,请吴三郎君,就说郦家从洛阳来人想邀他出来见面。”
若不是杨羡在太学轻易不得出来,只怕他也要将其请来,让娘子越忙越好。最好将所有的事都忙忘了,他才能躲过此祸事。
说起祸事,他才顾得上源头之人,指着二人质问道,“你们!谁让你们过去惹祸的!”
那二人见向来好脾气的范良翰发这么大的火,忙求饶,“我二人只是去看看,谁料她们竟如此爱计较?”
“看看?有你们穿成这样去‘看看’的吗!依我娘子的脾气,只怕要捉你们去见官,快走快走,别惹我心烦!”
范良翰今日却不好糊弄,一下子便抓住了他们的痛处。
可这二人哪敢轻易离去?且不说衣衫全无,穿着这身无法出门,就凭被识破身份,被范家告至官府也定吃不了兜着走。
他二人暼见柴安坐在后面悠闲喝茶,知道他主意多、爱揽事,若此事能由他担着,己方的责任定能减轻不少。
也不需商量,二人眼珠子一转便告起了黑状。
“先不说装扮,我俩在花园中可听到些有意思的话。她们说同范兄你来往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以后见一个打一个,见一对打一双!”
梁俊卿边说边偷瞄柴安的脸色,见他虽沉下脸来却未置一词,遂决定加把火。
“尤其是柴兄!”
柴安冷笑道:“还想扯谎激我?我同她又不认识,平白无故打我做什么?”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梁俊卿支支吾吾道,“想来是下人们说的,你又常来范府、与范兄是亲兄弟。
哦,她还说说你是撺掇范兄重振夫纲的前锋,平日里眼高于顶、目下无尘,最是傲慢无礼。”
又故作关切道,“柴兄你得小心啊。”
这话恰恰说到柴安心坎上,他本就对骊二娘之事颇为心虚,不禁觉得正是她向姊妹们哭诉的结果。
范良翰见二人还想挑拨,骂道,“我那三姨平时最是温柔,见人便先笑三分,若不是你们出言不逊,怎么会打人?”
二人见如此都没引得柴安动怒,却让范良翰气极,喃喃道,“失策、失策!”
谁料坐在身后的柴安却突然起身,笑道,“素闻郦家娘子们聪慧,她想要算我的账,正好同她较量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