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得杨玥昏迷,便有一二个平日里受杨家恩惠的宫人,匆匆前来报信。
这报信之人不是杨玥宫中随侍的内侍,只是个粗使洒扫宫人,话说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只道帝后失和、殃及婕妤娘子,不知为什么杨玥便昏了过去。
此言一出惊得杨家一家子如遭雷击、魂飞魄散。罗氏已是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当即便要进宫去护女儿安危。
杨羡急忙拦下,劝道,“三姐姐前脚昏迷、娘后脚就入宫拜见。先不说进不进的去,单‘私相授受’这一条罪名、咱家就担不起,可千万不要去给三姐姐帮倒忙!”
如今杨家大事都由他做主,他不同意,罗氏纵使再着急、也只能得在家中等消息。见儿子一脸淡定从容,她急躁的心竟也渐渐平复下来。
其实,杨羡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平静。他虽知离前世杨玥出宫还得几年,但此次从来、已有许多事情改变,他也不太拿得准。
只得暗命杨树生立刻去将在杨琬名下置办的产业,速速与杨家切割干净。
杨琬是孀妇,名义上已与杨家毫无关系。若杨家再次被抄,有她在,杨家当也有翻身之力。
其实此事自去年从洛阳归来时、便一直在陆陆续续的处置,只是他常被关在太学之中、没得许多时间行事,如今仓促为之只怕要损失不少。
杨树生也这般想,便劝道,“事情还未到那一步,郎君何必如此着急?”
杨羡长叹一声,道,“若真到了那一步就来不及了,你的身契早已放了出去,刚好切割不了的全改成你的私产。”
这可是一大笔钱财,杨树生忙道不可。
杨羡又叹道,“只当是送你的礼钱!若等尘埃落地、你还愿意娶我大姐姐,我亲自为你们筹办婚事!”
语毕,竟隐隐有一种坦然赴死的悲壮之意。
他早已暗下定决心,哪怕豁出一切,也要救杨玥出来,不能让她独自一人在道观中受苦。
可今次早已与前世不一样,杨羡意外的竟结下许多善缘来。
先是林夫子使人来报,说尚美人因错惹得太后震怒,太后已发下懿旨,将她撵出宫去。
又有许夫子谴人来,说尚美人的弟弟尚锦程行事不端,牵连出街头强抢民女的丑事,已被捉拿至开封府衙。
接着便是宫中杨太妃派人来报喜,说杨玥有孕,加封正二品的修容。
杨家这才欢喜起来,杨羡也心下大安。叹道、若此子能平安生出,杨家终身都有了倚仗。
赵祯后宫之中嫔妃数量不少,却大多是美人、采女之类的低位妃嫔,独冯妃、苗昭容、朱充仪因孕育皇子得封高位。
杨玥因有孕已位列九嫔,只要生下一子半女便能立即封妃,与冯妃比肩了。
杨家众女眷急忙坐车入宫谢恩,杨德茂与杨羡也要去福宁宫中叩头,一家人分做两辆车马往宫中赶。
杨羡与他老子一向不对付,便与母亲姐姐挤在一处。
杨琬赞杨珠道,“多亏二妹妹与慧明法师有旧,才能使她舍下张娘子让我们送进宫去。
果然那位是杏林圣手,才得她调养几个月,三妹妹便顺利有孕了呢。只是慧明法师不得入宫,不然必得请她来细细看过。”
杨羡却觉得此事顺利的有些吓人,疑惑,“便是再圣手这也太快了些,天家子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娘与姐姐们进宫得让三姐姐多请几个太医轮番瞧一瞧,免得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
罗氏见他小孩子说傻话,已笑得不行,道,“你懂个什么,这女人的事情我们比你清楚,竟别瞎操这些心!”
杨珠也笑道,“我刚才与天使送钱时,他悄悄与我说,说官家极其看重三妹妹的孕事,要接她入福宁宫将养呢!有天子庇佑,何需怕人暗算呢?”
杨羡突然想起自己前几次去郦家玩耍,恰碰着郦家人在碾磨调香的香料,众姐妹都在忙碌,却独把郦福慧撵了出来。
他一时好奇,便问为何。
乐善嗤笑道,“你这个读书人天天看书,书里竟不讲这个么?”
杨羡也不恼,只笑着摇头说不懂。
乐善头回能懂的东西比他多些,当即乐不可支的好为人师起来,指着盛放朱红色极其细腻的粉末的小盒子。
道,“这个东西叫丹砂,可以用来调制紫草香,只这一小盒便价值两金。”
盒子如铜钱般大小,里面的粉末最多只有一钱。便是杨羡也觉它价钱昂贵。
疑惑道,“那是怕二姐姐行动不便,摔坏了?”
其他姐妹都笑而不语,独乐善学起吴三郎掉书袋的模样,抿着嘴巴摇头道。
“非也非也,而是这个东西它会让女子滑胎啊!还有麝香、藏红花、丁香、桂皮、小茴香……这些东西都与孕中女子无益,需得小心避开才好!”
杨羡见乐善谈起香料乐在其中的模样,便也抽空研究了一番。
这一研究却发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道,“官家的福宁宫去岁曾被雷火烧毁了一间宫室,这事娘与姐姐们还记得么?”
杨琬点头道,“冬日打雷本就鲜少,谁料还劈中天子居所,这种事怎能不记得。
你是觉得此事不祥?”
杨羡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不信这个。只是那屋子新建,用了水银、铅和丹砂,虽防蚊虫却有剧毒,三姐姐孕中当避开这些东西才好。”
罗氏大惊,“官家居住之所,竟有人敢投毒?!”
杨羡摇头道,“应当不是投毒,只是我思忖着既然防蛇虫鼠蚁,应当与胎儿无益。
这都是我从杂书上看的,也不知真假,但三姐姐如今是咱全家的希望,还是小心为上!”
众人都深以为是,入宫拜见时果然见到杨玥正在准备迁宫事宜,忙把此事细细讲于她听。
杨玥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避一避总没什么坏处,便寻了个理由婉拒去福宁宫修养。此举倒让刘太后和曹皇后都觉得她勤谨恭敬、没有恃宠而骄,也算意外之喜。
第二日,杨羡一早又来郦家。因得昨日走的匆忙,归家又太晚,竟没有吩咐人来告诉一声。
郦家人不知发生了何事,急慌慌的担忧了一天,直到吴三郎回来才知宫中今日并无大事发生,稍稍安下心来。
乐善直担心了一夜,原预备了天一亮便悄悄去杨府打探消息,谁料还未出门就等来了杨羡。
急得打了他几下,骂道,“家中无事也不说吩咐人来说一声,害我白白担心一个晚上!”
她话才出口,便已觉得失言,住口已是来不及。
杨羡闻言乐得合不拢嘴,笑道,“哎呀呀,难得从五妹妹口中听到担心二字,真是让我倍感欣喜。
这样吧,今日我事情不多,秉明伯母陪你去沈家看看四妹妹如何?”
昨日他俩就说要去,今日找郦娘子一说便征得同意,不过郦康宁今日得了空,也要同去。
三人出门时恰碰到杜仰熙正拿着一张纸在院中与郦寿华叙话。杜举子端的是风度翩翩,大姐姐却蹙起眉头,不太想搭理。
杨羡纳罕道,“这杜举子不在前厅做账房,怎么会跑到后院来?”
康宁叹道,“别提了,也不知是不是前世的冤孽,这杜举子的娘和我娘一见如故,两人嘀嘀咕咕的竟要将大姐姐许配给杜举子呢。”
杨羡笑道,“那这是好事啊,怎么能叫冤孽?”
康宁道,“可我大姐姐不同意,她说……”
乐善摇头晃脑的插嘴道,“她说自己比杜举子大上许多,年龄上不般配。
可你看三哥哥也比三姐姐大上几岁,她就说是天作之合。沈大人比大姐姐还大呢,她怎的不用这个理由去劝四姐姐死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