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杨羡刚刚下学归家,还未到家门口,就瞧见几辆马车停在大门前。
杨树生正忙前忙后地指挥着仆役们一趟又一趟地往家中搬运行李和各类物品。
杨羡所乘的马车行至跟前,杨树生小跑着过来禀告,“郎君,是大娘子回来了。”
杨羡原本以为姐姐杨琬怎么着也得过完中秋才会归来,没曾想她竟提前到家。
不过,大姐姐回来总归是件好事,正好可以将郦家众人介绍给她认识,往后女眷们相互往来也更加便宜。
杨羡笑道,“大姐姐回来,你也能轻松些。这些日子你照顾我辛苦了,大姐姐定会好好赏你的!”
杨树生却一脸惭愧,“都是小的照顾不周,才害得郎君受伤。即便大娘子不责罚小的,小的也是要去领罚的,哪还敢奢望大娘子赏?”
自从杨羡受伤以来,杨树生就格外自责。那日遭了郦娘子的嫌弃后,更是变得勤勉起来。
千盛尤其成了他的盯梢对象,每每被杨树生责骂,便会悄悄来跟杨羡抱怨,
“我觉得自打郦娘子那日说过他后,杨主事就跟魔怔了似的。
光每日午时给您送饭食,都要规定出门的时辰,说那时出门刚好赶上郎君下学,省得饭食凉了您不受用。
厨房的柳家媳妇说,杨主事每日逼着她研究郦娘子送来的饭食,说同样的食材,为什么郦娘子做的郎君就爱吃,她做的郎君就不入口?一天十二个时辰,足有四五个都泡在厨房里盯人。
还有侍书也讲,杨主事一日三趟来郎君房中检查,若是哪里有一点儿不妥,便要唠叨个不停……
可我见他外院之事也没都落下,到底是哪来这么多的精力和时间能做这许多?难不成他跟庙里的菩萨一样有无数分身?”
杨羡只当他是在胡扯。可杨树生的勤谨,就连他这个日日不在家的人也能明显感觉到。
每每看着杨树生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杨羡只觉心累,一心盼着杨琬回来,好将内务接手过去,让自己能轻松一些。
听闻长姐归来,杨羡满心欢喜,小跑着就往西小院去。吓的千盛和杨树生赶忙跟在后面,连连劝道,“郎君慢一点,当心扯到伤处。”
西小院中,杨琬正在房里看女使仆妇们整理东西,屋里院中摆满了箱笼,数量之多,丝毫不比那日郦家准备要送给吴家的赔礼少。
“大姐姐,你这是把汴京家中所有的东西都运过来了?”杨羡看着眼前众多物件,忍不住打趣道。
“哪里都是我的,一大半是娘要给你的。”
杨琬见他进门,心疼不已,拉着他转着圈仔细端详,埋怨道,“你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我才走了多久,你就瘦了这么多!”
杨羡以为姐姐不知道自己受伤的事,便含糊地笑着说道,“分明是我长高了,才显得瘦。姐姐你都不知道,这一段杨主事迷上了厨艺,天天变着花样给我弄吃的,哪有机会瘦呢?”
“他伺候得不当心,不打他都是你宽厚,还用得着你到我这儿给他表功?”
杨琬说着,狠狠地白了屋外的杨树生一眼。
本来还在挤眉弄眼等着领赏的千盛,顿时老实了许多。而低头认错的杨树生,则低得更厉害了,险些要埋进尘埃里。
杨羡见杨琬似乎要找茬,连忙把下人都撵了出去。
待只剩姐弟两人时,杨琬的眼眶瞬间红了,“你的事宫里都知道了,却全然瞒着家里。若不是三妹妹派人传话,我还以为你在洛阳好好的呢!”
杨羡笑着给她擦去泪水,轻声说道,“姐姐声音可低点儿,外面下人都听着呢。”
因着杨羡的吩咐,从汴京跟着他们来洛阳的下人们平日里对杨家与宫中的关系绝口不敢提。一是怕给杨玥惹麻烦,二是怕下人们口无遮拦炫耀出去,引得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找上门来。
杨琬压低声音,就去翻杨羡的衣服,“到底摔着哪儿了,快给姐姐瞧瞧!玥娘只说你救人受伤,让我好好管教你,却没说你到底伤了哪儿?”
杨羡赶忙阻拦,神色尴尬,“我都这么大了,不好给姐姐瞧。但姐姐看我行动自如,就知没什么大事。”
说着,忙岔开话题,询问起家中的近况。
原来,自打陈氏与江朝宗事发,杨羡又不告而别,罗氏与杨德茂在家中狠狠地闹了一场。
罗氏怨他引狼入室,不仅使家中多年不睦,还险些害了杨珠的终身。
杨德茂头一次低眉顺眼地与罗氏认错,但夫妻关系早已破裂,如今不过是为了儿女各自勉强维持罢了。
倒是陈氏与江朝宗之案有了变故。
先是二人在大堂之上互相推诿指责。陈氏说水月庵中放火全是江朝宗一人所为,图谋杨家产业也是她听信了江朝宗的鬼话。
江朝宗却说自己当时年幼,都是听陈氏吩咐做事,对于图谋一事更是全然否认。
还说是杨德茂见他为人实诚,主动要将女儿许配给他。
“沈大人倒是秉公执法,按照陈氏所说一一寻访当年的人证,可因时间过得太久,早已无法考证。
反倒是水月庵的几个姑子皆说只看到火是从陈氏住的那间庵堂着起来,放火的人却没有看清面容。
最后因证据不足,陈氏判了徒三年,江朝宗只是流放。”
杨羡本以为江朝宗这次必死无疑,即使不成也得关上十几年,不料却是这样的结果。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若是换个主审官,说不定含浑着也能有个称心的结果。】
杨羡不禁惋惜,可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
“那二姐和杨颐呢?”杨羡又问。
说来也奇了,我还以为凭珠娘那性子,要让她去庙里怎么也得大闹一场,谁料她在家中坐完小月居然就安安静静地搬了过去。
我也跟着过去住了一段,觉得还不错,都是些贵家女眷,每日除了晨昏打坐就是吃斋念佛,颇为修身养性。
珠娘那么个爱热闹的人竟也熬得住,想来是受此大过,知道些道理了。
倒是杨颐。”杨琬叹了口气。
“娘说他才那么点儿大,他亲娘又是那副模样,让咱们都瞒着他,好歹等他成人之后再慢慢说。
谁料爹倒不愿意了,说不能白白替别人养着儿子。
最后又吵了一场,娘直接撒手不管,说反正不是她心肝肉一样地养了十几年,爱认不认。
第二天,爹就把杨颐给赶出了家门。”
“啊?”杨羡目瞪口呆,他着实没想到杨德茂居然如此狠心。
杨琬接着说道,“娘看他们母子俩可怜,本想让他们也去城外庄子上住,后来又想二弟……杨颐毕竟做了杨家许多年的二郎君,再在那儿住怕他受人白眼欺辱,就备了些金银送他到外地书院读书去了。”
杨羡听完,心中五味杂陈,他这二弟前世就是位苦书呆,人情世故、创业谋生一概不懂,只知埋头读书。
此次若是能安心学习,考取个功名,他母子二人今后的生活也算有了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