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辉觉得还真是及时雨,他挑着这两个瓷罐,肩膀都快要摸出血泡来了,脚板也是累得发麻。
“知道哪里有玻璃厂嘛。”
那两个汉子一听,不约而同地答出声:“知道知道!厂子基本上都是在郊外的。”
周兴辉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后开口道:“我给你们两块钱,今天就跟着我们跑一整天,行不?”
那两个汉子五官轮廓看着有五六分相似,估计是两兄弟吧。
这两兄弟在听到“两块钱”这几个字,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眼睛瞪得堪比牛眼。
这年头,钱比金疙瘩还难挣。
兄弟俩每天都驮着客人在大街小巷穿梭,忙活一整天,最多才赚四五毛钱的。
如今竟碰上愿意掏两块钱雇他们跑一天的大客户,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兄弟俩眼里直冒光,心里头都要乐开了花。
“行!当然行!”
这两兄弟主动接过周兴辉和周玉梅肩上的扁担,绑在了后座。
还一边踢起自行车支架,殷勤地招呼父女俩上车。
周兴辉一屁股坐了上去,脸上还挂上了一抹舒坦的神色。
可周玉梅却红着脸,磨磨蹭蹭地。她从未与陌生汉子这般近距离接触过,羞涩与局促是避免不了的了。
她原本想像父亲那样大大咧咧地双腿岔开坐上去,可刚做出动作,便意识到这个动作太不雅观了。
于是,她慌忙调整姿势,侧身坐上去。
可由于太过紧张,没把握好重心和力度,身子一歪,整个人朝着自行车外侧倒去。
她吓得轻呼一声,紧闭双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宰她的那个汉子反应极快,伸出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力一拉,将她给拽了回来。
周玉梅惊魂未定,心脏砰砰直跳,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嘴里嗫嚅着:“谢……谢谢。”
汉子憨厚地笑了笑,挠挠头道:“姑娘,坐稳咯,小心着点。”
没过多久,到达郊外。
这两兄弟倒真是尽职尽责,带着周兴辉父女绕来绕去的,逢人便问。
终于找到了一家玻璃厂。
周兴辉跳下车,抬眼望去,厂门口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块匾,上面的红漆早已斑驳脱落,字迹也模糊不清。
他凑近了些,仔细辨认着上面的痕迹,好一会儿才念出“凤凰县福耀玻璃厂”这几个字。
往厂房里看进去,也是比较残旧,更看不到人,感觉就跟倒闭了一样。
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男人,身旁放着一个旧茶缸,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老式军装,估计就是这儿的保安了。
周兴辉快步走上前,一脸客气地问:“大伯,这家玻璃厂还在经营吗?”
那保安原本正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被突然响起的声音猛地一吓,差点从长椅上蹦起来。
他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瞪着周兴辉,眼神里满是不悦,觉得这人太没眼力见儿。
“你这是在诅咒我家厂子?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能经营了!你是哪个单位的?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周兴辉听了这话,只觉得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不就是自己上一世的翻版吗?
那时候他当保安,也是仗着身上那身制服,见着外卖员就找茬,有时候连业主都敢怼。
手里攥着点芝麻大的权力,就逮着机会为难人。
人呐,有了点权就容易飘。
权力哪怕再微小,都会迷失在拿捏他人的虚妄快感里。
周兴辉心里冷笑一声,对付这种人他是得心应手。
不就是想让人低头弯腰,捧着哄着嘛!
可惜这次来得太匆忙,是什么都没有准备,不然两包烟往大爷手里一塞,保管他立刻换副嘴脸,笑得比三月的桃花还灿烂。
周玉梅急得不行,冯主任交代的这单生意,可哪经得起半点闪失。
她瞅了瞅一脸横肉的保安大爷,咬咬牙,就要上前服软赔不是,哄着大爷消消气。
驮人的那俩汉子,有点不知所云,只能就这么看着。
周兴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周玉梅。
不就是个看门老头,也配让他的宝贝女儿低声下气?呸!
在周兴辉面前,这大爷连班门弄斧都算不上!
他太清楚这些底层小人物的腌臜心思了。
平日里在巴掌大的地界作威作福,见人就龇牙,骨子里却巴望着能攀附上半分权贵。
只要搬出个有点分量的身份名号,保准对方立马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软下来!前倨后恭的嘴脸比翻书还快。
周兴辉猛地转过身去。
“大吴小吴,你们俩还傻乎乎地站那么远干嘛?现在!立刻!把这老头的姓名、工号一字不漏记下来!要是明天送不到肖副县长办公桌上,看这家叫福耀玻璃厂的负责人,怎么受处分?”
话音刚落,吴长顺和吴长利当即就一脸懵圈。
这大吴小吴的,真的是在喊自己兄弟俩吗?
可是,兄弟俩真的完全听不明白,周兴辉到底在说些什么?
自己就是载客的而已,哪有这等本事过去把老头的姓名工号记下来,还要送到肖副县长的办公桌上?
天菩萨,副县长是何等人物啊,哪里会是自己这种平头老百姓能接触得了的?
果然不出所料,这大爷被吓得不轻,他整个人从长椅上弹跳了起来,开始认认真真上下打量起周兴辉来。
这人穿着普通,瞧着也没什么派头,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副县长?该不会是在唬自己吧?
周兴辉见状,当即从裤兜里掏出一张表格,再慢慢摊开。
这原本是冯佳玲为核算订单备货量,标注着全县干部职工与国企人员数量的统计表而已。
可看在大爷眼里,却是天都要塌了。
他当保安这些年,也接触过一些文件档案的。
尤其是抬头处,写着“凤凰县县委”这几个大字。
这明显就是机关单位独有的,外面根本没得流通。
在刹那间,大爷拼命挤出了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差点要把腰弯成虾米模样了。
“哎哟这位先生!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这种看门的老头一般见识!你有什么问题还请尽管问,我绝对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