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日头西斜的时候,两辆叮铃哐啷的二八大杠骑进了光明村。
一些村民瞅见骑车的两个汉字,都是从没见过的生面孔,眼睛立马就黏上去了。
等看清后头坐着的是周兴辉和周玉梅后,大伙跟赶集似的“呼啦”一下全围过来了,你一言我一语地炸开了锅。
周兴辉扒着吴长顺的肩膀往前指,扯着嗓子喊:“大顺,前面右拐一直走!瞧见那棵老槐树没?旁边的那间瓦屋,就是我家!”
车轱辘还没停稳,刘巧英就撩着围裙从堂屋冲出来,后头跟着早就放学回家的周玉兰、周玉竹姐妹几个。
村里有二八大杠的没几户,沾亲带故的里头也就刘俊生有这个稀罕物件。
本以为是刘俊生来了,没成想等看清车把后头的人,刘巧英母女四人的眼睛都同时瞪圆了,是两个从没见过的陌生汉子。
周兴辉一骨碌从车上跳下来,伸手往布包里一阵摸索,掏出两张皱巴巴的一块钱。
往吴长顺和吴长利跟前手里各自塞了一张。
虽说路上唠嗑时知道他俩是亲兄弟,但老话不是说亲兄弟明算账。
要是只把钱给其中一个,回头因为这点钱闹了别扭,周兴辉可不就是摊上无妄之灾了嘛。
吴长顺和吴长利一边看着手里的一块钱,一边挠着头,脸蛋通红,笑得局促又讨好。
“多谢周大叔!下回要有跑腿拉货的活,你可还得想着我们哥俩。再减一两毛钱也是行的。”
周兴辉打心眼里稀罕这俩小伙子,整整跟了他一天,都没二话。
可冷不丁听他俩喊自己一声“周大叔”,周兴辉脸上的笑就像被冻住了似的,僵在那儿半天没化开。
我看着有这么老?都成大叔了?
周玉梅低垂着眼皮,偷偷往吴长利那边瞟了一眼,脸颊莫名烧得通红,慌慌张张伸手去斜后座上的扁担。
吴长利见状,即把二八大杠的横杠给支了起来,胳膊一伸就拦住了周玉梅。
“周小姐,让我来吧,你歇着就行。”
这话把周玉梅闹了个大红脸,自己就是一个乡下丫头而已,哪担得起什么小姐的称呼?
吴长顺也支起二八大杠的横杠,三两下卸下扁担,往堂屋里搬。
刘巧英瞅着两个陌生小伙子忙前忙后,忍不住拉过周兴辉小声问咋回事。
周兴辉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大概地提了一嘴。
要是换作刘巧英自己,两块钱雇人这种事她可舍不得。但自家男人和大女儿为了赚钱,每天都是村里县城两边跑,确实太不容易了。
这两块钱花得值。
刘巧英刚转身想从灶屋拎壶热水,给吴家兄弟解解渴,院门外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抬头一瞧,正好看到了陈传芳拽着黄志刚的胳膊,跟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十个看热闹的村民。
不用猜,肯定是为了拿回那六百块彩礼钱。
刚停下脚步,陈传芳就冲着周兴辉一顿吼:“姓周的,今天可就到第十天了!赶紧把那600块钱,连本带利一块儿还我!”
为此,她还特意把黄志刚给拖了过来。
今天要是周兴辉敢赖账,就立马让黄志刚把周兴辉扭送到派出所去。
哼,想当初周兴辉不也这么对付孙大发的嘛,她这样子做也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已,很公平!
看到这一阵仗,吴长顺、吴长利直接僵在原地,像两根木桩似的不敢动。
周玉梅则是被气的双手攥成拳头,脸蛋涨得通红。
黄志刚一把甩开陈传芳的手,他压根儿不想掺和这事,奈何这泼妇生拉硬拽,硬是把他拽了过来。
周兴辉冷冷地扫了陈传芳一眼,然后冲刘巧英喊了声:“去搬张凳子来!”
刘巧英把凳子搬到了周兴辉跟前,他就把布包兜底一翻,哗啦一下,里头的钱全倒在了凳面上。
刹那间,现场一片死寂,紧接着响起一阵阵抽气声。
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堆跟小山一样高的钞票。
乖乖,这少说也得好几百块钱吧。
周兴辉数出600块钱整,又从剩下的零钱里抽出一张五角和八张一分,一并拍在掌心。
再攥着这沓钱高高举过头顶,冲周围喊道:
“还请黄主任和各位乡亲父老给我做个证!我当初说了要按照3.5的利息来还钱,十天利息合共五毛八,所以连本带利就是六百零五毛八!”
“从今往后两清,谁也别再拿这事嚼舌根,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周兴辉大步走到陈传芳跟前,把钱重重塞进陈传芳手里。
此时此刻,陈传芳的脸色难看得就跟吃过屎一样。
原以为周兴辉绝对不可能会在十天凑出六百块,陈传芳早就早盘算着,等时间一到就撺掇黄志刚把周兴辉送进派出所去。
如今对方不仅准时还钱,连利息都分毫不少?
黄志刚和围观的村民,实在不敢相信眼前周兴辉真在十天内凑齐了本金和利息。
萝卜干而已,真的能赚那么多钱?
在缓过神后,黄志刚神色一正,目光严肃地扫视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陈传芳身上。
“我作为村委会主任,在此正式见证周兴辉已连本带息归还欠款给孙家,这笔账彻底两清。陈传芳,希望你遵守约定,往后切勿再生事端,胡搅蛮缠。”
“另外,我得要提前给你们普法,谁要是还拿这事编排、诋毁周家姑娘的清白,这不仅是道德败坏,更是触犯法律红线!到时候真要被上头当成典型案例来抓,少说也得蹲几年大牢。”
围观人群顿时如寒蝉噤声,眼底满是忌惮。
相信从今往后,再也无人敢随便捕风捉影,编造流言,把屎盆子往周兴辉及周玉梅头上扣了。
陈传芳鼓着腮帮子,很是不服气地冷哼一声。她五指死死攥住这沓钱,生怕被人抢走,随后猛地一甩头,转身离去。
无论如何,钱到手了就好。
回头再物色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给自家傻儿子续上媳妇,明年来春生一个大胖孙子,给孙家续上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