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的牡丹开得正艳,各色花朵竞相绽放,宛如锦绣铺地。云知意随着引路丫鬟穿过回廊,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假山后、回廊转角、月洞门旁,前世记忆与眼前景象完美重叠。
"姐姐今日真是光彩照人。"云楚楚从后面赶上来,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这身水蓝衣裙衬得姐姐肌肤如雪呢。"
云知意微笑:"妹妹过奖了。这身桃红也很衬你,像朵盛开的...虞美人。"她故意顿了顿。虞美人,美丽却有毒。
云楚楚笑容僵了僵,随即更甜腻地道:"听说今日长公主要考校各家小姐才艺,姐姐准备了什么?"
"随性而为罢了。"云知意轻摇团扇,"倒是妹妹,想必准备充分吧?"
前世云楚楚在才艺比试中跳了一支胡旋舞,赢得满堂喝彩。而云知意则因心神不宁弹错琴音,沦为笑柄。
"云小姐到——"
通报声响起,姐妹俩同步整理衣襟,迈入花厅。厅内已聚集了数十位贵女公子,衣香鬓影,笑语嫣然。主位上坐着长公主萧明华,一袭绛紫宫装,雍容华贵。
"臣女参见长公主。"云知意盈盈下拜,姿态优雅无可挑剔。
长公主微微颔首:"起来吧。你就是云家嫡女?听说你诗才不错。"
"公主过誉了。"云知意垂眸,余光却瞥见云楚楚眼中闪过的嫉恨。
宾客到齐后,长公主宣布今日以"花"为题,比试才艺。众女或诗或画,各展所长。轮到云楚楚时,她果然起身献舞。
"臣女献丑,一曲《桃夭》贺春。"
乐声起,云楚楚翩然起舞,身段柔美,确实令人赏心悦目。云知意静静看着,忽然注意到萧景珩不知何时出现在厅侧,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楚楚。
舞毕,掌声雷动。云楚楚香汗淋漓,得意地瞥了云知意一眼。
"云家嫡女何在?"长公主发问,"你妹妹舞姿曼妙,不知你有何才艺?"
云知意从容起身:"臣女愿献一曲《广陵散》。"
满座哗然。《广陵散》乃古琴名曲,技法艰深,鲜少有人能完美演绎。
"哦?"长公主来了兴趣,"来人,备琴。"
一架古琴很快摆上。云知意净手焚香,在琴前坐下。这是她前世为讨好萧景珩苦练的曲子,如今却要用它来赢回自己的尊严。
指尖轻触琴弦,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紧接着,激昂的旋律如江河奔涌,时而高亢如战场杀伐,时而低回如壮士悲歌。云知意全神贯注,十指翻飞,将前世所有的痛苦、不甘与愤怒都倾注在琴弦之上。
最后一个音符余韵袅袅,满厅寂静无声。云知意抬眸,看见长公主眼中闪动的光彩,看见萧景珩惊愕的表情,看见云楚楚扭曲的面容...还有,厅角帘幕后,那一闪而过的月白身影——是太子萧景宸?
"好!"长公主率先击掌,"本宫多年未曾听闻如此动人的《广陵散》了!云家嫡女,当赏!"
侍女捧上一对翡翠镯子,云知意谢恩接过。转身时,她故意在云楚楚面前晃了晃镯子:"妹妹觉得如何?"
云楚楚强挤笑容:"姐姐琴艺...精进不少呢。"
午宴设在花园凉亭。云知意被安排在长公主近侧,备受瞩目,而云楚楚则被挤到了末席。席间,云知意注意到萧景珩频频向云楚楚使眼色,而云楚楚则不时看向侍酒的丫鬟。
来了!云知意心头一紧。前世就是这丫鬟"不小心"打翻酒水,引她去更衣,途中设计她误入男客厢房...
"哎呀!"那丫鬟果然"失手"将果酒洒在云知意裙摆上,"奴婢该死!小姐恕罪!"
长公主皱眉:"毛手毛脚的!云小姐,让她们带你去更衣吧。"
云知意故作犹豫:"这..."
"姐姐,我陪你去吧。"云楚楚立刻起身,一脸关切。
"不必了。"云知意微笑,"妹妹难得与诸位闺秀相聚,何必为我耽误?让我的丫鬟陪着就行。"
她向碧竹使了个眼色,随那引路丫鬟离开。行至半路,云知意突然按住太阳穴:"我有些头晕..."
"前面有厢房可暂歇。"丫鬟赶忙道,"小姐随我来。"
这正是前世走过的路!云知意假装脚步虚浮,任由丫鬟搀扶。转过回廊,前方果然出现一间厢房,门虚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有男子说话声。
"小姐在此稍候,奴婢去取醒酒汤。"丫鬟将她扶到门前,突然松手退开。
云知意踉跄一下,却没有如对方预期般跌入厢房,而是稳稳站住,反手扣住丫鬟手腕:"急什么?你家主子没教你怎么好好'服侍'人吗?"
丫鬟大惊:"小、小姐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云知意冷笑,突然从袖中抖出一包粉末,"那这个你该明白了吧?"
丫鬟面色骤变,转身要逃,却被碧竹拦住。云知意迅速将粉末撒向丫鬟面门,对方顿时眼神涣散,动作迟缓起来。
"碧竹,按计划行事。"
碧竹点头,扶着那迷迷糊糊的丫鬟快步离去。云知意则闪身躲到假山后,静静等待。
不多时,云楚楚果然匆匆赶来,见厢房门仍关着,疑惑地四下张望。这时,碧竹假扮的丫鬟从另一侧跑来,低声道:"二小姐,大小姐药性发作,奴婢将她扶到西边暖阁了。"
"废物!不是说好在这里..."云楚楚咬牙,"罢了,带我去!"
两人匆匆离去。云知意从假山后转出,唇角勾起冷笑。西边暖阁里,等着云楚楚的可是"大礼"...
她正欲返回宴席,忽然一阵眩晕袭来。怎么回事?她明明没有碰任何饮食...除非是那果酒的气息!即使没喝,单是吸入也可能中招!
云知意踉跄几步,扶住廊柱。视线模糊中,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谢远安!
"云小姐似乎需要帮助?"他声音里带着玩味。
云知意强撑清明:"不...不必..."
谢远安却已走到近前,递来一个小瓶:"闻一下,会好些。"
云知意犹豫片刻,还是接过小瓶。一股清凉气息涌入鼻腔,顿时神志一清。她抬头正欲道谢,却见谢远安神色突变,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小心!"
一支弩箭擦着云知意的发髻钉入廊柱,箭尾颤动不止。云知意浑身冰凉——这与听雪楼那日的弩箭一模一样!
"看来有人很不喜欢云小姐呢。"谢远安语气轻松,眼神却锐利如鹰,"建议你尽快回宴席,人多的地方最安全。"
他松开她,云知意这才发现两人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心跳。她后退一步,突然注意到谢远安腰间玉佩上刻着一个奇特的符号——与那香囊上的花纹如出一辙。
"谢公子究竟是谁?"她忍不住问。
谢远安笑而不答,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远处已传来脚步声,云知意知道不宜久留,匆匆整理衣衫离去。
回到宴席,云知意刚落座,就听花园西侧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女子尖叫声和男子怒吼声。
长公主皱眉:"怎么回事?"
侍女慌忙跑来,满脸惊慌:"禀公主,是...是云家二小姐和礼部侍郎的孙公子,他们在暖阁...在..."
话未说完,云楚楚已衣衫不整地冲进花厅,后面跟着同样狼狈的孙公子。更惊人的是,云楚楚面色潮红,眼神迷离,竟当众扑向孙公子!
"你这贱人给我下了什么药?!"孙公子又惊又怒,一把推开她。
满座哗然。长公主拍案而起:"成何体统!来人,把云二小姐带下去醒酒!"
云知意冷眼旁观。前世她所受的屈辱,今日云楚楚终于尝到了滋味。那包被她调换的"合欢散"果然效果非凡...
混乱中,一个黑衣侍女悄悄靠近,递上一张字条:"殿下说,做得漂亮,但小心狗急跳墙。"
云知意心头一暖,将字条收入袖中。抬眸间,她看见萧景珩面色铁青地离席,而帘幕后,那抹月白身影也已不见。
宴会不欢而散。回府路上,云楚楚药性已解,缩在马车角落,眼中满是怨毒。
"姐姐好手段。"她咬牙切齿,"但别得意太早。我能毁你一次,就能毁你第二次!"
云知意心头一震:"你说什么?"
云楚楚似乎意识到失言,立刻闭嘴。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恶意,却让云知意想起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如果云楚楚也记得前世呢?
回到云府,父亲大怒,将云楚楚禁足祠堂。云知意则被老夫人叫去夸赞一番。一切看似完美,但云知意心中却隐隐不安。
夜深人静,她取出太子字条反复查看,忽然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三日后酉时,老地方,有要事相商。"
窗外,一轮残月被乌云遮蔽,夜色如墨。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