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靖流年笺，官凡舒岁箓 第54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

“顾靖，你还撑得住吗！”徐伟阳在顾靖耳畔扯着嗓子嘶吼，声浪裹挟着焦急，在狂风骤雨中被扯得支离破碎。

他双臂死死架住顾靖的腋下，拽着他，一步一步，在泥泞中艰难地向前挪移。每一脚落下，都似陷入无尽的泥沼，拔起时带起大片浑浊的泥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两人身上，打在他们早已湿透的衣衫上，打在他们满是疲惫的面庞上 。顾靖的体力已然消耗殆尽，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每迈出一步，都要拼尽全身的力气。

“顾靖，把枪给我！我帮你背着！”徐伟阳再次嘶吼，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你千万不能睡！你发烧了！”

“不用……老徐，我能行。”顾靖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同时手上用力，死死拽紧了枪背带，那是他坚守的证明，也是他绝不放弃的信念。此刻的他，浑身止不住地打着哆嗦，身上的迷彩服从领口到衣角，被雨水浸得透湿，紧紧贴在身上，寒意从肌肤直钻骨髓。

这已经是野外拉练的第五天了。A军装甲兵学院组织的这场野战拉练，要求两人一组，学员们必须在没有任何补给的严苛条件下，在野外独自生存一周。他们身上配备着电子监测系统，一旦遭遇危险或者决定放弃比赛，保障队伍便会即刻前来救援。而这场拉练的成绩，将直接计入综合考评，关乎着每一位学员的未来。

“老徐，歇……歇一会儿。”顾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往一棵粗壮的树上靠去，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顾靖，要是真撑不住了，咱就叫救援吧，你都烧糊涂了！”徐伟阳满脸担忧，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抬手摸了摸顾靖的额头，滚烫的触感让他心里猛地一揪，“都第五天了，咱走到这儿已经很不错了，不丢人。再这么硬扛下去，真会出人命的，顾靖！”

顾靖脸上涂抹着绿色油彩，掩盖了他苍白如纸的脸色，但那两片干裂起皮的嘴唇，却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无声地诉说着他此刻的虚弱。

顾靖胸腔剧烈起伏，喘息着，努力扯动嘴角，挤出一抹笑意，“老徐，咱俩都是军人，怎么能把放弃二字说出口？” 那笑容在雨水冲刷下显得有些僵硬，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毅 ，眼神里的光芒坚定而炽热，仿佛在向风雨宣告着绝不屈服的决心。

徐伟阳望着顾靖那被雨水糊得几近看不清的坚毅面容，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顾靖骨子里那股军人的倔强劲儿，可看着好友这副病弱模样，又怎能不揪心。

“行，顾靖，既然你不想放弃，那咱就一起扛过去！”徐伟阳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了下搀扶顾靖的姿势，让他靠得更稳些。

雨幕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愈发磅礴，两人在泥泞中蹒跚前行。每一步都溅起大片泥浆，鞋子早已湿透，沉甸甸地黏在脚上。顾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全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志硬撑着。

突然，徐伟阳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前扑去，顾靖也被带得一个趔趄。就在两人即将摔倒的瞬间，徐伟阳用力一扭身，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顾靖。两人重重地摔在泥地里，泥水溅了一身。

“老徐，你咋样？”顾靖强打起精神，焦急地问道。

“没事，擦破点皮。”徐伟阳迅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又伸手去拉顾靖，“快起来，咱不能在这儿耽搁。”

顾靖咬着牙，在徐伟阳的搀扶下重新站了起来。他们互相支撑着，继续朝着前方走去。不知走了多久，雨势渐渐变小，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

“顾靖，前面好像有个山洞，咱先去那儿避避。”徐伟阳指着不远处喊道。

两人艰难地来到山洞前，徐伟阳扶着顾靖坐下，然后在山洞里四处寻找可以生火的干柴。好在运气不错，在山洞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些干燥的树枝和树叶。

火生起来了，温暖的火苗舔舐着黑暗，驱散了两人身上的寒意。顾靖靠在洞壁上，看着跳跃的火苗，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期许。

“老徐，等熬过这一关，咱可得好好庆祝庆祝。”顾靖的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但语气里却透着满满的信心。

“那是肯定的！”徐伟阳笑着应道，“等回去，我请你吃大餐。”

两人相视而笑，在这野外的山洞里，那笑容显得格外温暖。他们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艰难，但只要彼此相互扶持，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

徐伟阳冒雨出去觅食，掏了几只老鼠。他捏着老鼠的尾巴，湿漉漉地返回山洞，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又难掩收获的欣喜。“顾靖，有吃的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老鼠递到顾靖眼前。

顾靖看着那几只老鼠，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很快便舒展开来。在这荒郊野外，生存才是首要大事，这些平日里让人避之不及的老鼠，此刻也成了珍贵的食物来源。

徐伟阳手脚麻利地清理着老鼠，他从背包里翻出一把小刀，熟练地剥皮、开膛。山洞里没有调料，甚至连盐巴都没有，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食物的渴望。顾靖在一旁帮忙，用树枝将老鼠串起来，架在篝火上。

火苗舔舐着老鼠的身躯，不多时，便传来一阵滋滋的声响，肉香在山洞里弥漫开来。尽管这香味比不上平日里餐桌上的佳肴，但在两人饥饿的嗅觉里，却无比诱人。徐伟阳不时转动着树枝，确保每一处都烤得均匀。

“顾靖，你先吃。”徐伟阳将烤好的老鼠递给顾靖，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自己也开始吃起来。肉的味道有些干涩，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但两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后，顾靖靠在洞壁上，满足地叹了口气：“老徐，多亏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伟阳摆了摆手：“说什么呢，咱们是战友，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山洞外的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两人望着洞外的雨幕，心中满是对这场拉练结束的期待。但他们也清楚，在这之前，还会有更多的挑战等着他们。

山洞中，篝火的光摇曳不定，映照着顾靖那被雨水和疲惫浸透的面庞。他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老徐，我估摸了一下，咱们离终点大概还有七十公里。这雨下得这么大，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你还得拖着我这个累赘……”顾靖说着，眼中满是自责与无奈。

“你别管我了！”顾靖的语气突然坚决起来，“还有两天时间，我能熬得住。我就在这儿等七天拉练结束，然后打信号求救。我肯定能行，绝对不拖你后腿！你赶紧往前赶，完成这次拉练，别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前程！”顾靖目光灼灼地盯着徐伟阳，仿佛要用眼神把自己的决心传递给他。

徐伟阳听着顾靖这番话，眼眶瞬间红了。他猛地蹲下身子，双手抓住顾靖的肩膀，使劲摇晃着：“顾靖，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俩是一个小组的，从一开始就是要一起完成这次拉练。你现在生病了，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你别胡思乱想，咱们肯定能一起走到终点！”徐伟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那是焦急，更是对战友的深深关切。

顾靖还想再劝，徐伟阳却打断了他：“别再说了，我不会走的。你要是真把我当兄弟，就别再提让我抛下你这种话。咱们一起想办法，总能度过这难关。”

如昼，各类电子设备发出的细微声响交织成一曲无形的乐章。毛子恒大校伫立在巨大的电子屏幕前，屏幕上闪烁跳跃的地图信息和实时监测数据，汇聚成一幅关乎学员野外拉练的动态画面，而他的目光牢牢锁住顾靖和徐伟阳的信号源。

听着监测系统里传来两人的对话，毛子恒大校那常年被风霜镌刻的脸上，悄然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这笑容里，欣慰与嘉许相融，是对年轻军人坚韧不拔精神的高度肯定。他微微侧身，看向身旁的参谋，眼中满是认可，轻声说道：“这两个小子，不错！”

参谋连忙点头，应和道：“是啊，顾靖高烧不退还想着不拖累队友，徐伟阳更是一心要和战友并肩完成拉练，他们身上这股子劲儿，就是咱军人的精气神！”

毛子恒大校轻轻摩挲着下巴，眼神依旧停留在屏幕上，思绪却不由自主飘回到多年前。那时，他风华正茂，奔赴老山战场，那里战火纷飞，硝烟弥漫，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危险与未知。

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他们的队伍遭遇敌人猛烈攻击，战友受伤，弹药告急，四周被敌人的火力紧紧压制。当时的他，就像此刻的徐伟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带着战友活着突围。他不顾枪林弹雨，背着受伤的战友在泥泞中艰难穿梭，耳边呼啸的子弹，身旁炸开的炮弹，都没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那一刻，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唯有对战友的承诺和对使命的坚守，支撑着他在绝境中奋勇前行。

“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毛子恒大校猛地回过神，转身，对身后的技术干部下达命令，“如果情况恶化，随时准备启动紧急救援预案，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插手，这是他们的考验，也是他们的成长。”

干部们齐声应道：“是！”

与此同时，野外的顾靖和徐伟阳并不知道他们的对话被指挥部监听。徐伟阳在雨中艰难探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有用的角落，身影单薄却满是坚定。山洞里的顾靖，强撑着身体，透过洞口望着外面的雨幕，默默为徐伟阳祈祷平安。

指挥部里，毛子恒大校继续紧盯着屏幕，他清楚，这两个年轻人的拉练仍在继续，他们的军旅征程，才刚刚拉开帷幕 。

顾靖的手指沿着地图上蜿蜒的线条滑动，眼神定在那条宽阔的江上，他深吸一口气，对刚从雨中返回的徐伟阳说道：“老徐，要是咱们泅渡过前面这条江，能节省六个小时，也许就能按时完成拉练。”

徐伟阳听闻，眉头瞬间拧成了个结，目光投向洞外依旧磅礴的雨幕：“这雨下这么大，江水肯定湍急，太危险了。而且你还发着烧，体力撑得住吗？”

顾靖咬了咬牙，眼神中透着决绝：“我能行！咱们时间不多了，这是最快的办法。我不想因为我拖累这次拉练，更不想放弃。”他的声音因为发烧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徐伟阳望着顾靖，内心满是纠结。他深知顾靖的倔强，也明白这场拉练对他们的重要性。片刻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行，既然你决定了，我陪你。但咱们得做好准备。”

两人开始在山洞里忙碌起来。徐伟阳将背包里能防水的物品找出来，仔细包裹好他们的重要装备，尤其是那支信号枪，那是他们在绝境中的最后保障。顾靖则努力调整呼吸，试图积攒更多的体力。

准备妥当，两人站在江边。江水在风雨的肆虐下波涛汹涌，浑浊的浪头一个接着一个翻涌，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顾靖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传遍全身，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徐伟阳紧跟其后，他一边留意着顾靖的状况，一边警惕着江面的暗流。

此时，指挥部里，毛子恒大校和参谋们紧盯着屏幕。无人机实时回传的画面中，顾靖和徐伟阳的身影在汹涌江水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坚定。

“他们这是在冒险啊。”参谋的语气中满是担忧。

毛子恒大校神色凝重，微微皱眉：“密切关注，随时准备启动应急救援。但先别轻举妄动，这也是对他们的考验。”

游到江心时，一股强劲的暗流猛地袭来，顾靖一个不稳，被卷入水下。徐伟阳的心猛地一紧，迅速潜入水中，一把抓住顾靖的手臂，拼尽全力将他拉出水面。顾靖呛了几口水，剧烈地咳嗽着，但眼神依旧坚定：“老徐，我没事，继续！”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屏气敛息，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毛子恒大校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节泛白。

他们相互扶持，在湍急的江水中艰难地划动着手臂，每前进一米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不知过了多久，当脚下终于触碰到坚实的土地，两人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岸边。顾靖望着天空，嘴角微微上扬：“老徐，咱们做到了！”徐伟阳躺在一旁，喘着粗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对，咱们做到了！”

指挥部里，紧张的气氛瞬间消散，参谋们长舒一口气。毛子恒大校脸上浮现出一抹赞许的微笑：“这两个小子，好样的！”稍作休息后，顾靖和徐伟阳站起身，打起精神，朝着拉练的终点继续迈进，脚步虽沉重，却满是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