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荒 第十一章 红心月

一

月亮终于不再是用白色扇子掩着自己半边脸的害羞的舞姬了，在被太阳运输的光里，她光明正大，炽热难耐，美丽动人，很想有人遥看到她的最为精彩的一面。

散发着微弱黄色灯光的台灯下，一个年近半百，头发间夹杂着几丝银发的男人正在写着报告，他此时还并不知道他的月亮会照他照得很久。直至化身成“嫦娥”，奔向灵魂冷清的地方。

“顾龛銮，睡了吗？这么晚了还在加班，你是有多喜欢自己的职业啊？别忘了，你可是夜月的人。”

顾龛銮的卧室内撕开一道裂缝，颜斶从裂缝口处看了看，又是一阵假装的惊呼。

颜斶的异能名为『黑色酒徒』，想要传送到某一地点，就必须要知道那个地方的具体坐标。

“你这房子装修地不错啊，搬了新家都不告诉我。会不会你已经忘了夜月？我考考你，夜月里的成员你还记得谁？”

“行了，多少年不见了，还记得的我都会记得，寒暄少些吧，这条臭毛病得改改了。我偶然看到你们的邮轮有也受损了，是出了什么状况吗？”

顾龛銮写字沙沙的声音从来没有停过，而且他也从未扭头直面颜斶，他他手上的汗早就说明了什么。

他很紧张，像是生了场大病，每逢百花盛开的时候就会睡向炎热的夏天，生的大病名为失眠。他从来没有在春天里赏过花，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春天。

“我现在是有任务的，你要带我去异能监狱找到关珩的坐标，这样我好把他劫出来。你要和我一起去！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去过异能监狱，你要好好给我讲解其构造，人员数量，以及好多好多有趣的异能，我都想在你口中知道！”

顾龛銮只是将头埋得很低，边写着文件边回应颜斶，“明天吧，明天我带你去，您也别烦我了，我得——好好分析下这份文件。”

颜斶听后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这也就意味着我能在你你家里住下了？”

“客厅沙发，冷了去别的卧室里拿被子，不要……骚扰我。”

颜斶轻叹一声，“你也是，你的性格一成不变，一直都不懂的温柔，也难怪你这个快进棺材板的人一个，一个都不给献花。”

顾龛銮手中的笔突然停顿了一下，眼里的光紧盯着文件上的文字，宛如精密的由铁制成由心脏的机器，心脏正常地一迸一收，机器却出现了故障。

他在那一瞬间忽然看到了全部，全部的月光有了一个大大的凸透镜，将地球上所有温暖的月光集中在了他的脸上。

好在那种状态强制被他给压制回去，他不敢看向颜斶，但腿一直在抖动着不停。随后，还是一份难搞的文件让他保持了理性。

“历校死刑缓期申请？那个疯子最近又有什么新动向了？”

无聊的颜斶只能去偷喝顾龛銮的红酒，红酒的文位置很是明显，就在大客厅的酒柜上。颜斶一瓶接着一瓶，酒劲发作的她晕乎乎地踉跄走在了顾龛銮的身旁，她一哈气，浓浓的酒味扑面而来。

顾龛銮斜着眼看她，轻声呵斥道：“给我冲个澡去，一身酒味，臭死了。”

“好——不过你要和我一起洗。”

说罢，颜斶拿着喝了半瓶的红酒，竟浇在了顾龛銮的头上。

颜斶像个小孩孩似的笑了，“嘻，你也臭了。”

顾龛銮并未发火，先是将颜斶公主抱安置道自己的床上，抱的时候颜斶又用头紧贴顾龛銮的胸，嘴里不知喊着什么酒话。顾龛銮还是温柔地像个手术时的医生慢慢将她放在了床上。

他又是在浴室里给自己的酒水一秒一停顿地擦，总是走神他把水放得很小，一分钟后连毛巾都没有沾湿。可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忍地将水放大，酒水就像爱的侵略者似的被赶出了顾龛銮的心里。

又是将沾满酒水的衣服脱下来拧干，换上新衣服后，顾龛銮正要上楼去查看颜斶的情况，他们在楼梯口相遇了。颜斶站在几个台阶上，和顾龛銮身高不差。

而且颜斶又不知何时又搞来了有一瓶红酒，她正要摸摸顾龛銮湿润柔和的头发，但顾龛銮只是回避。

“把自己擦得再干净又如何？！别忘了，你身上的被我淋湿的红酒永远洗不掉，一辈子都洗不掉！”

接着，颜斶的第四瓶红酒浇在了自己身上，她的眼神不像酒后的混沌，而是，像猫一样的在黑夜里，在月夜里圆曈可爱的样子。

“擦完了自己，给自己换了身衣服。你可真自私啊，用毛巾擦擦我的头发。还有……有，我，我没衣服了，就将就一下穿你的衣服吧。”

湿成这样的颜斶，顾龛銮并未理会她的要求，只认作她还是在耍酒疯，强行将她抱起，又送回了他的房间，白白的顾龛銮的床单被染红了，而且不断扩大。

颜斶仰卧起坐，借着酒劲大声地发着酒疯，“怎么，顾老头。我嫌弃我长得不好看？告诉你，追老娘的人能从你的墓地排到我的墓地。

还记得张道僧吗？他已经是夜月的首领了，比你这个没有异能的人强了不知几倍。要不然，你怎么会在七年前来到这里呢？”

顾龛銮以前是职业杀手，十年前的夜月还只是委托暗杀任务的组织，但在一年后，风云巨变。一批异能者的新人加入了组织。

也就是那个时候，顾龛銮留养了一个名为颜斶的少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夜月逐渐异能者为上了。又是两年后，张道僧成为夜月首领。在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洗没有异能的元老们。

普通杀手哪里打得过异能者？张道僧异能派的压力下，元老们有的回归了生活，不染血尘；有的继续做着暗杀的“小买卖”；有的却是无论如何也要有助于夜月的利益见她一面。

无论要等多长时间，无论路过多少个春天，无论拿着多少温柔的月花，月在夜悄悄升起，银光美好一瞬，便够。

“没有异能”这四个字深深刺中了顾龛銮的的痛处，但他强忍着火气，揪着颜斶的耳朵不放，暴力地扔在了床上。

“什么嘛，提前不跟我说一声就要开始了？其实我还是喜欢温柔一些的。”

顾龛銮毫不理会她继续查看刚才的文件。

“研究能让异能从异能者体内消失的药物？”顾龛銮大惊，“想不到这历疯子还真是有一手，若研究出来给颜斶吃下一颗，那不就……”

“顾龛銮，对我说你爱我。”

二

顾龛銮早就习惯颜斶日常发酒疯了，他转过身去，颜斶竟然摸到了他藏在床底的手枪，这种情况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颜斶拿着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双方的呼吸的频率达到了极限。

“快说，我不在乎夜月，我只在乎你，对我说，我爱你。”

“我和他的距离约有三米，我扑过去的时间为零点五秒，醉酒的反应时间也是零点五秒，人扣动扳机需要零点一秒。看来必须和她谈话，慢慢缩短距离。”

“我这种快五十的老头子已经没人要了。”趁颜斶没注意，他稍稍前进了一步。

“老头子，老头子这怎么了？那根本不重要！”

之后每一次对话，顾龛銮都在不知不觉中前进。

但最后一个问题让他愣住了，“到头来，你还是不肯说。我和你认识了将近十年，你究竟，究竟把我看作了什么？”

顾龛銮答不上来，就像面前摆着一颗毒药和糖豆，他的情感又拉又扯，风云滚滚，好似太阳和月亮同时升起。

顾龛銮说不出话来，他不想背叛自己的本心，那是他能将一切说清道明的一切释怀的机会。但他从夜月要求他给出异能侦查社的异能者名单时，就知道了夜月根本不可能打过那些异能者。

身为卧底的他迟早有被查出来的一天，颜斶会受到牵连。他不喜欢殉情这个词，他不想自己死后被最爱的女人遗忘，他要让颜斶在他的墓前永远与他说话。

他很自私，自私到想要将自己的海马体从开不给予到一本破破烂烂的书里。

他的希望荡然无存，在关珩袭击莫傲后，他的世界就是一片白了。

他是名顶尖杀手，却杀不死与颜斶三年的短暂时光和七年的朝思暮想。杀不死自己职业的大戒——情感。

“看来我活在世界上唯一，唯一最爱我的人也不会救下我。”

即便是最会计算的杀手，面对零点几秒的时间也会有情感的误差。

在扳机扣动还未起火的瞬间，顾龛銮像是长了天使翅膀的魔鬼一样，飞在了颜斶身边，他用力一摆颜斶手里的枪，在子弹还留在枪管里时，最后打在了枕头上。

颜斶毫发无损，她哭了起来，一把抱住了顾龛銮的身体，用耳朵听着心脏的咚咚咚的声音。

“果然，你还是爱我的，你的心脏就是最好的证明。”

颜斶贴在顾龛銮的身上，用尽全身力气将双手牢牢绑住顾龛銮的腰。她感觉到温暖的气流时时刻刻都在她的心里回到春天的感觉。

颜斶埋在顾龛銮身体里的脸终于抬头向上看了，顾龛銮一直向下看着那柔软的头发。

“七年未见，我总觉得你在我心里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虚拟的人，我总是怀疑，顾龛銮这个人真的存在吗？他真的是一个活在现实中的人吗？当我看到你的脸时，我还在怀疑，那张脸是不是我做梦梦到的，只觉得你和我印象中的顾龛銮好像好像。”

月光照得二人的脸清晰又模糊，他们身上的月纱像是一对新人的礼服。一阵风吹来，颜斶的头发飘得如春风掠过百花园一样，顾龛銮捞起颜斶的头发，仔细地闻了闻她的味道。

夜月霜下暖人意，海浪没沙走千里，杜鹃鸣穿心上人，微风落尘又不止，眷侣成双不惧帝。

顾龛銮享受着最后的美好，感受着颜斶的身体的柔软，最后，二人在明月的两旁，靠近彼此，两只嘴巴遮住了明月的光辉。

“抱歉了，颜斶。我要为你扫清障碍了。”

顾龛銮一手打在颜斶的脖子处，将她击晕后，温柔地将其放在床上。他用颜斶的手擦去眼边的泪痕，随后，他原地不动地看着一呼一吸的颜斶。直到打在玻璃上的风提醒了他，他总是用杀手的方式计算着，他到底看了多少分钟。

可是，爱并不是要占一分一秒的时间，而是时间拥有了爱，爱是没有时间观念的。

和她看一场电影，哭得互相擦眼泪；一起做饭，感受好吃又不好吃的黑暗料理。在年轻时拍张照片，永远在活在时间里的爱里去感慨。

顾龛銮听到一声敲门的声音，便知道，“看来，我的墓碑要有人为我量身定做了。”

顾龛銮在一张纸上写下四横字，便匆匆离去。

他一开门便看到了赵家琪也恶狠狠地站在他面前。

顾龛銮微微一笑，伸出双手，“来吧，我知道你们要干嘛。”

赵家琪反倒被这般态度吓了一大跳，先是将二人传送到亚星空间里，给顾龛銮带上了普通手铐，在亚星空间的影像里，赵家琪也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处。他这才将他放到了车里。

一路上，顾龛銮像是喝了假酒似的，亢奋不已，又是跟赵家琪说了一大堆话。直到五分钟后，他突然不说话了。赵家琪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精神出了些问题。

在开往异能监狱的路上，他忽然看到顾龛銮倒向驾驶座的车座子上。赵家琪大惊，停车后迅速用了异能，但结果如他所料的，顾龛銮无法进入到亚星空间里。这说明……他死了！

未等赵家琪与其他人取得联系，说明情况，王杰那头倒是打了过来。

“赵家琪，一个叫颜斶的女人会利用自己的传送型异能会和顾龛銮一起在监狱劫狱带走关珩，你要小心一些。”

赵家琪更懵了，“顾龛銮已经不知为何死了，而且我连那个叫‘颜斶’的面都没见到，而且和老头死前说了一大堆话，全部成员的异能，以及他早就不与夜月为伍了，而且他对组织已经没有价值可言了。

并且他告诉了颜斶异能监狱的坐标，现在我们立刻要赶向监狱那边。”

这时穆雨辰分析道，“如果颜斶在顾龛銮那里，那么他们两个完全可以利用颜斶的异能逃走，他没有必要撒谎，再加上和吕舜说的完全一致，看来，他想要拯救自己的灵魂啊。”

顾龛銮，男，2022年11月4日死于服毒自杀，享年48岁。

月黑风高夜，佛龛前銮行。

虎蛇盘人出，颜斶须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