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悬疑记事 第88章 滹沱河上的迷雾：9

热河棒槌峰的清晨笼罩在薄雾中。程墨白站在临时营地的边缘，望着远处山峰的轮廓逐渐清晰。山风带着松林的清香拂过面庞，吹散了一夜的疲惫。

\"程先生，部队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年轻士兵跑过来报告。

程墨白点点头，转向帐篷：\"瑾瑜，该出发了。\"

白瑾瑜从帐篷中走出，已经换上了便于行动的短装，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她肩上的伤还未痊愈，但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林志钧和玄诚道长紧随其后，两人都背着行囊，一副远足的打扮。

营地中央，三十多名士兵已经列队完毕。带队的王连长是个精悍的中年军官，曾参加过长城抗战，对日本人深恶痛绝。

\"程先生，按照您给的坐标，我们已经锁定了方圆五百米的范围。\"王连长展开地图，\"问题是那一带山势陡峭，大型设备上不去。\"

\"那就人工挖掘。\"程墨白坚定地说，\"那批文物已经埋藏了几十年，不差这几天。\"

队伍向棒槌峰进发。山路崎岖，有些地方几乎要手脚并用才能攀爬。白瑾瑜虽然伤势未愈，却拒绝任何特殊照顾，坚持自己走完全程。程墨白几次想搀扶她，都被她婉拒。

\"我小时候常来这里。\"她喘着气说，\"母亲说爱新觉罗家的儿女，不能娇气。\"

两个小时后，队伍到达了坐标指定的区域——一片背风的松林，不远处就是着名的石鼓洞。正如白瑾瑜描述的那样，山风吹过洞口时，发出类似鼓声的轰鸣。

\"就是这里了。\"程墨白对照地图和指南针，\"坐标中心点应该在那棵最大的松树下。\"

王连长命令士兵们以松树为中心，呈放射状搜索。不到半小时，一个士兵发现了异常：\"报告！这里的土质松软，像是回填过的！\"

程墨白立刻赶过去查看。确实，在一片看似自然的山坡上，有一块约两米见方的区域，土壤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他蹲下身，抓起一把土闻了闻，又让士兵用探铲打了一个小洞。

\"有石灰和木炭的味道。\"他兴奋地说，\"这是古代常用的防潮处理！\"

挖掘工作立刻展开。士兵们轮流作业，小心翼翼地移开表层土壤。随着坑越来越深，一块青石板逐渐显露出来。

\"有东西！\"一个士兵喊道。

程墨白跳下坑，和白瑾瑜一起清理石板表面的泥土。石板中央有一个铜环，已经锈迹斑斑，但依稀可见精美的龙纹装饰。

\"这是皇室专用的纹饰。\"白瑾瑜轻声说，手指轻抚过那些纹路，\"只有皇帝和亲王级别才能用五爪龙。\"

程墨白抓住铜环，用力一提——石板纹丝不动。王连长又叫来几个壮实的士兵，大家一起用力，石板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开启。

一股陈腐的空气扑面而来。石板下是一个幽深的洞口，隐约可见向下的石阶。程墨白点燃准备好的火把，率先踏入洞中。

\"小心。\"白瑾瑜拉住他，\"可能有机关。\"

程墨白点头，谨慎地试探着每一步。石阶很陡，向下延伸约十米后，豁然开朗——一个约五十平米的石室出现在眼前，四壁都是经过精心打磨的石板，上面刻满了满汉两种文字的铭文。

而石室中央，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个红木箱子和樟木柜子，每个都贴着封条，上面用满汉两种文字写着箱内物品的名称和年代。

\"天禄琳琅...\"白瑾瑜的声音颤抖着，\"真的在这里...\"

林志钧激动地抚摸着那些箱子：\"商周青铜、唐宋名画、宋代官窑...这些都是国之重宝啊！\"

程墨白小心地打开最近的一个箱子——里面是用丝绸包裹的青铜器，揭开层层保护，一件造型精美的商代青铜鼎呈现在众人面前，鼎身上的饕餮纹历经三千年依然清晰如新。

\"太不可思议了...\"王连长惊叹道，\"保存得如此完好！\"

白瑾瑜走向石室尽头的墙壁，那里刻着一篇满文铭文。她轻声诵读着，眼泪不知不觉流下面颊。

\"写的什么？\"程墨白走到她身边，轻声问。

\"是恭亲王留下的。\"白瑾瑜拭去泪水，\"他说这批文物是中华文明的精华，埋藏于此以待后世有德者发现。他希望未来中国强盛时，这些国宝能重见天日，见证民族的复兴...\"

众人肃然起敬。玄诚道长上前，对着铭文深深一揖：\"恭亲王高瞻远瞩，老道佩服。\"

王连长命令士兵们小心搬运文物。就在这时，洞口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接着是士兵的惨叫！

\"敌袭！\"王连长大吼一声，拔出手枪。

程墨白迅速熄灭火把，拉着白瑾瑜躲到一根石柱后。洞口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日语喊叫声。

\"日本人！\"林志钧脸色煞白，\"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玄诚道长神色凝重：\"一定是跟踪我们来的。老道大意了！\"

激烈的枪声在洞外响起，王连长的士兵与来犯之敌交上了火。借着洞口的微光，程墨白看到几个黑影正沿着石阶快速下降，为首的穿着日本军服，手持武士刀。

\"山本武藏...\"白瑾瑜咬牙切齿，\"关东军特务头子，专门负责掠夺中国文物！\"

程墨白从腰间掏出手枪，但子弹所剩无几。他环顾四周，发现石室没有其他出口，他们被困住了！

\"瑾瑜，带着林伯伯和道长躲到那边角落去。\"他低声说，\"我来拖住他们。\"

白瑾瑜却摇头，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我可不是弱女子。\"

第一个冲下来的日本特务被程墨白一枪撂倒，但更多的敌人涌了进来。山本武藏是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留着八字胡，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他站在石阶上，用生硬的中文喊道：

\"交出文物！皇军饶你们不死！\"

程墨白冷笑：\"做梦！\"又是一枪，逼得山本不得不退回拐角。

但形势越来越危急。王连长的士兵在洞外寡不敌众，枪声逐渐稀疏。洞内的敌人虽然暂时被压制，但程墨白的子弹很快就要打光。

\"我们得想办法突围。\"玄诚道长突然说，\"老道知道一条路。\"

程墨白惊讶地看着他：\"这里有别的出口？\"

道长指向石室一角：\"那道墙后面是天然溶洞，通往山另一侧。老道年轻时曾探过这一带的山洞。\"

山本的人再次发动冲锋，这次他们投掷了烟雾弹。浓烟瞬间充满石室，呛得人睁不开眼。程墨白护着白瑾瑜向道长指的方向移动，同时胡乱开了最后两枪。

\"这边！\"玄诚道长已经找到机关，一块石板无声滑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林志钧率先钻了进去，白瑾瑜却拉住程墨白：\"文物怎么办？不能留给日本人！\"

程墨白咬牙：\"先保命！王连长的人还在外面战斗，援军可能会到！\"

就在这犹豫的瞬间，一颗子弹呼啸而来，擦过程墨白的肩膀，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衫。白瑾瑜惊叫一声，扶住踉跄的程墨白。

\"走！\"玄诚道长一把将他们推进密道，自己却转身面对追兵。

\"道长！\"程墨白想冲回去，却被白瑾瑜死死拉住。

\"别辜负道长的心意！\"她含泪道。

密道中，他们听到玄诚道长洪亮的声音响起：\"山本！可敢与老道单打独斗？\"

然后是金属碰撞声和日语怒吼声——玄诚道长竟用一把拂尘与山本的武士刀缠斗起来！

三人不敢停留，在漆黑的密道中摸索前行。林志钧走在最前面，借着程墨白打火机的微弱光亮辨认方向。密道潮湿狭窄，有些地方几乎要爬行才能通过。

\"道长他...\"白瑾瑜声音哽咽。

程墨白紧握她的手：\"他不是普通人。那把拂尘...是金属的，我看到了反光。\"

密道似乎没有尽头。程墨白的肩膀伤口火辣辣地疼，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衣服。白瑾瑜撕下衣袖为他简单包扎，但血仍止不住。

\"你得坚持住！\"白瑾瑜声音颤抖，\"就快到了...\"

终于，前方出现一丝光亮。三人加快脚步，光亮越来越强——是一个被藤蔓遮掩的洞口！拨开藤蔓，他们发现自己已经在棒槌峰的另一侧，下面是陡峭的山崖和茂密的树林。

\"现在怎么办？\"林志钧气喘吁吁地问。

程墨白观察了一下地形：\"往东走，那边有个村子。王连长说过在那里设了备用联络点。\"

他们刚要走，身后的山洞中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三人立刻躲到岩石后，只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跌跌撞撞地冲出洞口——是玄诚道长！他的道袍已经破烂不堪，但手中仍紧握着那把金属拂尘。

\"道长！\"白瑾瑜冲出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老人。

玄诚道长脸色苍白，胸口有一道可怕的刀伤：\"山本...死了...但他的手下...很快会找到这条路...\"

程墨白和林志钧架起道长，四人艰难地向山下移动。身后隐约传来追兵的喊叫声，但密林的掩护下，敌人一时难以找到他们。

走了约莫半小时，玄诚道长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们不得不停下来，让老人靠在一棵大树下休息。

\"我不行了...\"道长虚弱地说，\"听我说...我不是普通道士...三十年前，我是恭亲王府的侍卫长...\"

白瑾瑜震惊地看着他：\"您...您认识我外祖父？\"

道长点头：\"奉命暗中保护'天禄琳琅'...看着你母亲长大...\"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递给白瑾瑜，\"这是...开启恭王府密室的钥匙...那里还有...一批文物...\"

程墨白握住道长的手：\"坚持住！村子就快到了！\"

道长却摇头：\"我的时辰到了...保护好那些国宝...它们是...民族的魂...\"

老人的呼吸渐渐停止，面容却异常安详。白瑾瑜伏在他身上痛哭，程墨白和林志钧也红了眼眶。

远处又传来追兵的喊叫声，三人不得不继续前进。幸运的是，他们很快遇到了搜寻的村民，被带到了村子里的联络点——一个不起眼的农家小院。

院子里，几个受伤的士兵正在接受治疗。王连长也在其中，头上缠着绷带，但精神尚好。

\"程先生！你们没事太好了！\"他挣扎着站起来，\"我们损失惨重，但已经联系上了热河驻军，增援正在路上。\"

程墨白简要说明了情况，王连长立刻派人去接应可能幸存的其他士兵，同时加强村子的防御。

\"山本死了，但他的手下还在。\"程墨白担忧地说，\"他们不会轻易放弃那些文物。\"

王连长点头：\"我已经派人快马去承德求援。只要坚持到明天...\"

夜幕降临，小村庄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村民们在王连长的指挥下，设置了路障和岗哨。程墨白的伤口被村里的郎中重新包扎，但失血过多让他虚弱不堪。

白瑾瑜守在他床边，用湿毛巾擦拭他滚烫的额头。程墨白在高烧中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一次甚至把她错认成了自己的母亲。

\"娘...我会找到杀害父亲的凶手...\"他喃喃道。

白瑾瑜心如刀绞，紧握他的手：\"程大哥，你一定要挺住...\"

后半夜，村外突然响起枪声。日本残部果然找到了这里，发动了进攻。王连长拖着伤腿指挥士兵和村民抵抗，但敌人火力凶猛，防线很快被突破。

\"带程先生和林教授先走！\"王连长对白瑾瑜喊道，\"去后山的山洞躲一躲！\"

白瑾瑜和林志钧架起半昏迷的程墨白，从后门溜出，向后山跑去。子弹在耳边呼啸，有几次差点击中他们。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山脚时，三个日本特务拦住了去路！

\"支那人！站住！\"为首的举起了手枪。

白瑾瑜将程墨白交给林志钧，自己挡在前面。她悄悄摸出了靴中的匕首，准备最后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枪响，举枪的特务应声倒地！接着又是两枪，另外两个特务也倒下了。从树林中冲出一队穿军装的士兵，领头的正是马处长！

\"白小姐！没事吧？\"马处长跑过来，看到昏迷的程墨白，立刻招呼医护兵。

\"援军到了！\"马处长简短地说，\"热河和北平的部队联合行动，那些日本特务一个也跑不了！\"

白瑾瑜终于松了一口气，腿一软坐倒在地。医护兵迅速为程墨白检查伤势，注射了药物。

\"失血过多，但没伤到要害。\"医护兵说，\"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天亮时分，战斗结束。日本残部被全歼，棒槌峰下的国宝也被军队严密保护起来。马处长带来消息，国民政府已经下令将这批文物运往南京，由中央博物院保管。

\"你们立了大功。\"马处长对苏醒过来的程墨白说，\"总统亲自下令表彰。\"

程墨白却摇头：\"我们只是完成了白会长和恭亲王的遗愿。\"他看向白瑾瑜，\"还有玄诚道长的嘱托。\"

一个月后，程墨白和白瑾瑜站在北平火车站，望着装载最后一批\"天禄琳琅\"文物的专列缓缓驶离。林志钧作为国民政府特派的文物专家，将全程护送这批国宝到南京。

\"终于结束了。\"程墨白轻叹一声。

白瑾瑜挽住他的手臂：\"不，是新的开始。\"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二十年的迷雾终于散去，滹沱河的水，将永远清澈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