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车驶进夜晚车道。今晚雪大,道路格外空旷。
副驾上,江衡盯着后视镜看了会,忍不住回头,笑问:“二哥,又惹什么风流债了?”
江衡的pub今晚开业,说好工作结束就过去,三催四请的,十点了也没等来谢明玦,只好亲自来接。
车停在电台门口。
他下来抽根烟的功夫,看到两人站在那。
离得远听不清说了什么,只依稀看到女人冷着脸,双手插在兜里,气氛实在说不上好。
谢明玦把外套丢到一边,搭着腿按手机,“皮痒就直说。”
江衡委屈地大叫:“长那么漂亮,偏对你凶。难道不是你渣了别人?”
车内光线微弱,谢明玦靠在后座,想到二十分钟前,那张唇红齿白、过分冷艳的脸。
长得不错。
凶起来也不含糊。
台长有事被喊回去,让女生送他到路口。
她撑了一把透明长柄伞,鞋跟扎进雪里,走在离他几米开外。步子飞快,像是生怕和他扯上什么联系。
江衡的车没有电台通行证,打了双闪停在路边。
到地方了,谢明玦掌着车门,没立刻进去,回身看她。
“陈小姐去哪,送你一段?”
“不用。”她毫不犹豫拒绝。也许察觉语气太过生硬,笑说,“我家就在附近。”
她笑起来安静,像朵半垂的白玉兰。
谢明玦挑挑眉:“这么急着拒绝。”
手上的半截烟头还没扔,滤嘴上口红印突兀鲜明。他用拇指按在上面,轻轻擦过。
“陈小姐,我们可是共犯。”
言下之意:别过河拆桥。
陈纾音吃了一惊。伸手从他手上把东西抢走,折弯,捏在掌心。
她冷下脸:“我不知道谢先生有这种收集烟头的怪癖。”
谢明玦觉得好笑。
半小时前,问他借火却不会抽,脸都呛红。没过多久又翻脸不认人。
见她要走,他伸手拦了拦,笑说:“好歹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必了。”她看着人的时候眼神又冷又定,“我们不会再见了。”
说完挥开他手,径自朝路口走过去。
红灯还剩几十秒,漫天风雪里,她站在人行道前,影子长长一道,很伶仃的样子。
谢明玦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收回目光。
*
陈纾音到家就得了场重感冒。
昨夜雪大,拒绝谢明玦后没叫到车,硬生生走了二十分钟到家。浑身发冷,拉到被子倒头就睡。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窗帘拉得严丝合缝。闻玉坐在旁边,抱着电脑,双手撑着头打瞌睡。
陈纾音没忍住咳了几声。
闻玉醒过来,按亮台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两人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租了房,就在电台附近的老弄堂里。
闻玉上白班,只做采写,不进演播厅。陈纾音的栏目在晚上。同处一个屋檐,碰面机会却不多。
光线突然刺入,陈纾音抬起手臂挡着,有气无力地笑笑。
“雪太大,没打到车。”
闻玉在抽屉里翻耳温枪。
“听说昨天隔壁台请来一个大人物。采访大纲搞了几十页纸。”
陈纾音皱眉:“有这么多问题要问?”
那档栏目总共才一小时。
闻玉意味深长地笑,“几十页提纲,都是不能问的。有意思吧?我都替主持人捏把汗。”
又问:“你下班晚,见到没?”
陈纾音说见到了。
闻玉:“帅吗?”
嗓子躁得发痛,陈纾音拿了床头柜上的水杯,灌下几口。
“天太黑了,没看清。”
闻玉大失所望。
嘟嘟囔囔说:“沈溪在群里说拍到了人家背影。她明明上的早班,硬生生等到了晚上。为了看个男人,脑子都坏掉了。”
陈纾音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沉默。
同在申市,陈家和谢家也算有些渊源。
听说谢明玦的母亲蒋女士,和陈心棠已故的母亲是手帕交。六年前蒋南英办家宴,邀了当时刚满二十岁的陈心棠出席。宴席上,陈心棠对这位谢二公子一见钟情,回家后要死要活,说此生非他不嫁。
兀的想起那双眼睛。
不笑时人畏三分,笑起来有种克制的风流。
男人长成这样……确实是个祸害。
她没什么高高在上的道德感。但和陈家、和陈心棠沾边的人,她下意识觉得麻烦。
她不喜欢麻烦。
嘀。
闻玉拿了耳温枪在看,“烧是退了,今晚施燃的演出你还能去吗?”
陈纾音鼻音很重,抓起床头的感冒药,就着水囫囵吞下去。
“当然。又不严重。”
闻玉点头,“实在去不了也没关系。这回有人包了她的场,不缺我们两个气氛组。”
听到包场,陈纾音拉开被子,“那个叫Evan的?”
早些年施燃刚入行,还在港城飘着。独立音乐人没有伯乐,日子过得比乞丐还不如。
是有那么个人的。
包她无人问津的场,接不到的时候商演,又帮忙联系工作室出专辑。只是某天突然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
施燃似乎也忘了这么个人。
有一回三人聚在一块,提到这个人。她出神很久,说自己名字起得不好,太热烈的东西都不长久。
后来施燃在长乐路开了酒吧,不当歌手,当了老板。明晚是三年来第一次重新登台。
闻玉嗤之以鼻:“不是他。Evan消失这么久,跟死了有什么区别?燃燃也不会想见他的。”
她把台灯揿灭,关门时说:“对了,包场那位,我听说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