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生还真找不出林老大的错处,他只是在执行官府规定而已,难道今天就真的救不下这个小丫头?世道艰难啊。
卢生不死心地询问道:“那要什么资格才能买人?”
“你可有官身?”
“没有!”他这样子像当官的吗?
“那你有没有官员作保?哪怕是个九品官也可以。”
卢生眼前一转:“我们村里的户长算吗?”
林老大摇摇头,显然不算:“那你可是读书人,哪怕你是个县学学子都算。”
轮到卢生摇头了。
“你既然不是读书人,没有官身,也没有人给你做担保,这个人是不可能卖给你的。这也是保护这些女子。你要是把她们买去作奸犯科,那不是害了这些人吗?以后要是东窗事发了,我们这些人牙子也是要受到惩罚的。”
周围人听完竟然还觉得颇有道理,他们抬着脑袋看着狐裘里的男人,甚至有些崇拜:他这是在保护我们啊。
林老大继续说道,声音很大,保证周围人都能听得清:“你们都看到了,也不是我们林氏不讲信用,食言而肥。他都没有资格,哪怕他只是个县学学子呢,我都能卖给他,他一介白丁,无人做保,依照规矩,我确实不能卖给他。”
周围的零工们,听了这些话,又都蹲下了,腿麻木点没事。能在林氏牙行找到活计,能让老婆孩子吃饱饭才是最要紧的。
……
“卢生,你果然在这里。”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声音后面跟着罗学政和另外一个中年人,一看也是有文化的。
余得胜认出来人,赶忙拱手:“罗学政,你也来牙行,该不会来牙行买学生吧,是县学招不到学生了吗?”他一开口,就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罗学政这么一个老学究都没憋住笑:“哈哈哈,得胜说笑了!不过我们确实是来招学生的,卢生我问你,雅集上那首《水调歌头》确实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啊!”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那行,你可愿意到县学读书?”这位是县学覃教谕,他专门来招你上学去的。
卢生就一愣:“我吗?我可以吗,是我吗?真的吗?!”卢生表情动作都很夸张,做作。
余得胜拉拉他:“行啦,行啦,别演了,差不多就行了。”
卢生摸摸他胸前的沉香吊坠,那里暖暖的,他就笑了,看吧,这就是信念: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他说要买人,就肯定能买着。
他转头对林老大说道:“林老大,我现在已经是县学学子,你说是县学学子也算,对吧??那我要买荷儿。”他也想解救其他女子,但囊中羞涩,并且那些人毕竟不是贱籍,买了也是不合规矩的,定然给自己招惹麻烦,还是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林老大尴尬的笑了笑,却不去搭理卢生,转头对罗学政作揖:“妹夫,怎么想到来我们牙行转转了,请了你好几次可都请不到人的,今天能来,真蓬荜生辉啊。”这哪是蓬荜生辉,这是来打脸的啊。
刚说卢生没资格买人,马上就有人现场送“资格”来了,这县学是招不到人了吗?怎么还跑到牙行来招人来了?现在县学也这么不景气了?
这林老大,正是林姨娘的大哥。虽然罗学政是他妹夫,但毕竟人家是当官的啊,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一点不敢“装大哥”。
罗学政听卢生这些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开口问道:“林大,这是怎么回事?”林姨娘只是小妾而已,他还轮不着叫林老大一声哥。
“没什么,妹夫,这小兄弟要买个奴仆,可惜没有功名,也没有人担保。既然他要入县学了,又是妹夫的熟人,这女人我就做主卖给他了。”
张某还想劝:“掌柜的,这小丫头,可是有人交代过的,必须卖勾栏去。”
“这个我知道!我自会去找老鸨子说,不用你插嘴。”
转头又对罗学政嬉皮笑脸:“县学的学生,自然是有资格买的,那就让小兄弟付了钱,跟我去找户曹参军办手续吧。”
荷儿本来已经得救,她已经算是即将脱离苦海,但看向木门里面,那里漆黑一片,像一个永远黑暗的深渊。
她看出来了,眼前这两个大人,林老大很忌惮,她必须要试一试,便大声喊道:“大人,救救屋里那三个姐姐吧,她们可都是良家,不是贱籍,不能卖去勾栏啊。”
说实话,荷儿这样喊叫,有些得寸进尺了。卢生和罗学政把他救下来,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她却要求更多。
但谁又能理解她呢,不处在她的位置,谁又怎么能体谅她的苦痛呢?这三个姐姐对她多有照顾,就算自己被骂不知轻重,得寸进尺,哪怕只有一点机会,她也想试试能不能救救她们。
罗学政看看木板门后面,抬步往里走。林老大想拦住,却没有人搭理他。
罗学政走进木屋,尽管是白天,小屋里仍然黑压压的,不似人间。
角落里有三个衣衫褴褛的妇人,一个疯癫颠在撞墙,另外两个昏昏沉沉躺在地上。
余得胜从怀里取出冰片瓶子,在她们鼻子前闻了闻。两个妇人才有了些神志。
卢生走到她们面前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大人,我们是滑州人,黄河决堤,逃了难,前些日子这人说要收留我们,就把我们带到了这里,我们也是饿得没办法了,谁知道他们竟然,竟然……”话没说完,又都哭泣起来。
卢生十分气愤:“张某,我问你,这两人也是疯子?还是有卖身契的?”
张某说不出话。
两个女子见罗学政一脸威严,想来是个官员,也是跪下来:“还请大人替我们做主啊。”
林老大又拿出那些纸:“姐夫,您还是看看这些户帖吧。”
罗学政走出屋子,在阳光下仔细看了这些户帖:“这明明就是伪造的。纸张都是新的!”他把户帖甩在了林大的脸上。
林大笑笑,从地上捡起这些户帖:“妹夫,这自然是瞒不过您的眼睛,我也不是让您来分辨真伪,但您看这纸张是新的,您看这印章……可不是假的。”
罗学政明白了,林老大上面还有人,上面还有罗学政也得罪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