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铜锁锈迹斑斑,推开宫门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腐木与霉味扑面而来,葳蕤捏着绣满金线的帕子掩住口鼻,缓步踏入阴暗潮湿的殿内。
寒香见蜷缩在发霉的被褥里,面色苍白如纸,曾经光洁的面庞爬满憔悴,发丝凌乱地黏在汗湿的脸颊上。
“容答应别来无恙?”
葳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鎏金护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寒香见艰难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
“赫舍里葳蕤,你还敢来?!”
她挣扎着要起身,却因虚弱又跌回原处,剧烈的咳嗽震得床榻都在发抖。
“本宫为何不敢?”
葳蕤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护甲。
“不过是来看看,曾经妄图谋害皇嗣、栽赃本宫的人,如今落得什么下场。”
她突然俯身,指尖捏住寒香见的下巴,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
“你以为,凭你那点伎俩,真能骗过所有人?”
寒香见猛地甩开她的手,却咳得更厉害,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滴落在破旧的被褥上:
“是你!都是你陷害我!”
“陷害?”
葳蕤轻笑出声,笑声里满是嘲讽。
“若不是你野心勃勃,又怎会落得如此田地?如懿,你以为重来一世,有了美貌和身份的加持,就能在这后宫翻云覆雨?别做梦了!”
她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寒香见。
“在这后宫,只有胜者为王,败者,连蝼蚁都不如。”
寒香见瞪大了眼睛,惊恐与愤怒交织:
“你……你怎么会知道……”
“本宫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哈哈哈,如懿啊如懿,再次喊你这个名字,还真的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不过本宫好奇,你莫不是重生时脑袋撞在了奈何桥上?当年你机关算尽落得个身死的下场,如今顶着寒部公主的身份重来,竟还是这般蠢笨!”
她猛地揪住寒香见的头发,将人从污秽的被褥里提起来。
“你以为用朱砂栽赃、借龙脑香设局,就能踩着本宫上位?就能在这后宫之中有一席之地?你太天真了,你可曾想过,你那点心思,在本宫眼里不过是孩童把戏!”
寒香见痛得眼眶发红,却仍倔强地回瞪:
“你……你既然知晓,为何不早早拆穿?”
“拆穿?”
葳蕤松开手,任由她跌回烂草堆里,掏出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
“看着你自以为得计,却一步步踏入本宫设好的圈套,可比直接动手有趣多了。”
她蹲下身,指尖挑起寒香见的下巴,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你以为有寒部做靠山,有腹中胎儿当筹码,就能拿捏住皇上?可皇上是什么人?他早看透了你的算计,不过是借本宫的手,敲打敲打你背后不安分的寒部罢了!”
“不可能……不可能……”
寒香见喃喃自语,泪水混着血渍滑落。
“我明明……明明改变了那么多……”
“改变?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你自认为的改变,只不过是被皇上多宠爱了两夜,可皇上只是拿你当一个解闷逗乐的玩意儿,说好听点儿你是和亲公主,说难听点儿你是一个贡品呀~面对一个物件,皇上怎会有真情呢?”
葳蕤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惊飞了梁上的老鼠。
“你重生一世,却连最基本的道理都没参透——在这紫禁城,你若是能够笼络住帝王的恩宠,也算你有了最大的靠山!可你妄图用前朝势力胁迫皇上,用阴谋诡计陷害对手,却忘了皇上最恨的,就是不受控的棋子!”
她起身甩袖,鎏金步摇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好好在这冷宫里反省吧,下辈子,若还有命投胎,记得学聪明些!”
葳蕤转身走向宫门,裙摆扫过满地青苔。
宫门重重关上的瞬间,寒香见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在冷宫里回荡。
而葳蕤已踏着满地月光远去,她知道,这场争斗,自己又赢了一局,但在这吃人的后宫,永远没有真正的赢家,只有不死不休的较量。
刚刚的那段话不仅是说给寒香见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
此后三日,乾清宫的小太监们捧着描金漆盒往来如织。
东珠缀成的霞帔、西域进贡的夜光璧、前朝旧藏的点翠头面,一件件稀世珍宝在翊坤宫的檀木架上泛着冷光。
紫月数着账册上的赏赐名录,指尖都在发颤:
“娘娘,这御赐的珊瑚盆景,可是往年皇后寿礼才有的规格……”
葳蕤却盯着妆奁里那支琉璃簪——正是那日皇帝从寒部谢礼中取出的物件。
烛光映得琉璃莲瓣血色流转,她突然将匣子重重合上,震得胭脂水粉簌簌而落。
“去把东暖阁的冰湃酸梅汤端来。”
她揉着太阳穴吩咐,鎏金护甲划过铜镜,在自己眉间留下一道白痕。
戌时三刻,皇帝的软轿准时停在翊坤宫门前。
葳蕤莲步轻移上前迎驾,却见皇帝亲手掀开轿帘,露出里头整箱的江南贡品。
“听说爱妃喜食茉莉酥。”
皇帝牵着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新赐的翡翠镯子。
“苏州织造特意赶制了二十屉,今夜咱们就着月光尝鲜。”
殿内很快摆满珍馐,白玉盏里盛着琥珀色的葡萄酒。
“皇上连日操劳,可要保重龙体。”
她将炖得酥烂的蟹粉狮子头送入皇帝碗中,却见对方突然扣住她的手腕。
“爱妃可知,为何朕独宠你?”
皇帝的呼吸带着酒香,却让她后背渗出冷汗。
不等回答,他已将她拽入怀中,龙袍上的金线硌得生疼。
“因为你比旁人都聪明,却又总在朕面前装糊涂。”
他突然捏起她的下巴。
“还记得你初入宫那日……”
皇帝的指尖抚过她颈侧,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却字字清晰。
“牡丹开得正好,你穿着月白襦裙站在花树下,惊得朕以为是嫦娥落了凡尘。满宫的粉黛都失了颜色,唯有你,美得张扬却又懂得收敛锋芒。”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似是陷入回忆:
“赫舍里氏乃名门望族,你本该恃宠而骄,可你偏不。每次侍寝,你总记得朕批阅奏折到深夜,会备好醒神的茶;旁人争着要协理六宫的权柄,你却主动请辞,说‘臣妾只想为皇上分忧,不想给皇上添乱’。”
皇帝忽然收紧手臂,将她死死箍在怀中。
“如此聪慧又懂得进退的女子,朕如何能不放在心尖上?可你太聪明了,聪明得让朕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