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第一视角的镜头下,李启文在山林中快速穿行。
他的呼吸声被话筒收录,和夜拍画面,一起传输到了直播间里。
第一视角的镜头,是卡在李启文衣领下的运动相机拍摄的。
夜拍功能下,前方的山林环境清晰可见,观众仿佛身临其境一般,代入感十足。
汪汪汪!
嗷!
猎狗的叫声和野猪的惨叫声清晰。
直播间里,弹幕纷飞。
“卧槽!太刺激了!”
“我手心都出汗了!”
很快,第一视角画面里,就出现了被猎狗撕扯着的野猪。
但这时,直播视角突然切换到了无人机拍摄的热成像画面。
画面里,李启文如同一头猎豹,冲到野猪近前,就一矛扎了下去。
黑白影像看不到血液的颜色,但却能看到灰色的液体从矛头的放血口中喷涌了出来。
野猪只是徒劳的蹬了蹬蹄子,就逐渐失去了力气。
看着如此刺激的画面,直播间里弹幕如潮。
“卧槽!太刺激了!这是真放血啊!”
“主播太猛了!”
“这是见过血的男人!”
“成龙打赏了主播【嘉年华】*1!”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已经悄无声息的突破了1万 。
而第一头野猪的毙命,也直接让直播间成为了礼物的海洋。
一连串的礼物接连送出,高天风根本来不及念名字感谢。
镜头前的李启文,已经在动手追捕第二头野猪了。
快步跟在猎狗身后,矛杆上沾染的血迹已经凝固,变得有些沾手。
嗅着血腥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隆隆跳动。
但这不是紧张或疲惫,而是一种逐渐苏醒的兴奋。
他好像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
那些在杭城工作上班的记忆,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让他有些陌生。
他甚至怀疑,那个坐在电脑前日以继夜加班的人,真的是他吗?
不过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情况是肾上腺素分泌产生的效果。
这种状态对身体并不好。
长期紧张,易生痰湿,郁久化火。
可能会导致气滞血瘀,瘀血阻塞脑络或心窍。
回去之后,他得给自己配点药喝喝,免得生病。
不过在当下的兴奋状态中,他对身体的控制程度的确上了好几个台阶,甚至有点不知疲倦。
在这种状态的加持下,他忙活了一晚上,打掉了大大小小十七只野猪。
而直播间里,居然有三千多观众,看了他整整一夜,看了个通宵。
噗呲!
将矛拔出,李启文拄着矛杆,按下对讲机:“再找一圈,看看还有没有漏网的。”
“收到。”
高天风回复后,他就找了块凸起的石头,坐了下来。
忙活了一晚上,即便有肾上腺素的加持,他也已经累得不轻了。
狗子们比他更累,一个个围在他脚边,伸着舌头喘粗气。
拿出背包里最后一瓶矿泉水,打开给狗子们喂了,他又取出一袋肉干,洒在了地上,让狗子们捡食。
这一晚上,狗子们至少跑了有五六十公里,回去得多喂点肉补补。
看着狗子们抢着地上的肉干,他余光忽然看到了一抹异色。
什么东西?
他推开二胖,拨开它脚边一片乱石草叶,露出了下方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拿过矿泉水瓶,他用剩下的水浇了点在石头上,擦洗了下,石头的纹理就显现了出来。
这石头大部分都是灰白与浅黄色相间的色泽,看上去有点像蛇纹。
但在中央偏上的位置,有一层米黄色微透明的石层。
果然。
李启文认出了这石头。
这是一块玉石原料,中间那里是一片玉料层。
这里离蓝田县有点距离,所以这块玉自然不算是蓝田玉。
不过从原料看起来,它应该也属于同一片岩层。
只是这块原料里的玉层,用肉眼都能看出很多裂纹。
这种品相的玉,根本不值钱。
可再差劲的玉也是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天然玉料,于是顺手就把它捡了起来,放进了背包里。
“我又搜了一圈,已经没有野猪了。”
高天风的声音再次从对讲机中传出。
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李启文按下对讲机按键:“那就收工!”
将最后一只死猪从山林里拖下来,放进车里,已经将近上午十一点了。
李启文饿得前胸贴后背,当即上车,拉着满满一车厢的野猪,来到了王老汉老两口家。
这次打野猪,名义上就是帮老两口解决野猪祸害的问题。
所以昨晚进山前,他们就在老两口家里吃了顿饭。
现在打完了野猪,自然要来给老两口看看战果了。
听到车声,王老汉就迎出来了。
“你们回来了?累坏了吧?”
他笑着冲屋里招呼:“快下面吧!娃们都回来了!”
王老婆子已经把面擀好切好了,没一会儿就下了两碗宽面。
撒了些葱花,蒜苗,辣椒面,用热油一浇,她就给李启文两人端了过来。
两人都饿得够呛,胡乱拌了拌,就大口吃了起来。
王老汉用报纸卷着烟,笑眯眯的看着两人狼吞虎咽。
等王老婆子把炒好的韭菜炒鸡蛋端出来,李启文都已经吃完一碗了。
“再给娃下一碗!”
王老汉招呼。
“不下了,吃饱了。”
李启文抹了把嘴,端起了碗:“我喝碗面汤。”
“我盛去,我盛去。”
王老婆子接过了碗,盛了碗面汤端来。
李启文就着韭菜炒鸡蛋,吸溜着喝了一口,被烫得龇牙咧嘴,却感叹了句:“煎火!”
“把娃累坏了…”
王老婆子看着他,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你又在这哭哭啼啼的组啥呢么?”
王老汉很无奈。
不过李启文倒是知道,自从他俩的儿子死了之后,王老婆子就经常哭,把眼睛哭坏了,有些迎风流泪,动不动就要掉眼泪。
“婆,你不哭,我把那些祸害都打完了。”
李启文笑着起身,把车厢后面的防雨布掀开,给老两口展示着战果。
见状,王老婆子终于露出了些笑容,夸赞:“娃真厉害!”
“真爽!”
高天风也吃完了面,揉着肚皮,一脸的满足。
看着车里的野猪,王老汉冲王老婆子使了个眼色。
王老婆子明白他的意思,回身去屋里,没一会儿就取出了一个卷得整整齐齐的红色塑料袋。
将卷起的红色塑料袋解开,她从中取出了一卷用皮筋扎起的钱来。
钱卷大概有牙膏粗细,最大面额是十块的,还有些五块和一块的。
大多数的钱,都是五毛和一毛的纸币。
王老汉接过钱卷,就来到李启文近前,往李启文的口袋塞去:“娃,我和你婆没钱,就这些钱,都给你了,够不够都是这。”
李启文在王老婆子拿出钱的时候,就隐约猜到了,赶忙拦住了他的手:“爷,你嫑弄这,都说好了么!我不能收钱。
我打这些野猪,是国家让打的,帮助咱农民呢么!
这些猪送去林业局,人家还给奖钱呢!”
“人家奖的是人家奖的,你给我和你婆帮忙呢么!不能白让你干活儿么!”
王老汉依然把钱往他口袋里塞。
李启文无奈,灵机一动,开口扯谎:“爷,我得考狩猎证呢,考上了也算是公务员,公务员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
这话骗任何一个人都骗不了,但王老汉都不认字,也没什么文化,反而相信了。
“这……”
他讪讪的拿着钱,笑得惭愧:“那我和你婆咋感谢你呢么!”
“不用感谢…”
李启文还想婉拒,但看到他的神色,却犹豫了下,才提议:“爷,我好长时间没听你吼戏词了,你吼两嗓子,就当是感谢我俩了,得行?”
“那得行!”
王老汉笑容顿时舒展开来了,就连脊背都挺直了些。
他回身拉起了桌旁的长条凳,放在了门口。
脱下身上的汗衫,他光着膀子,身上瘦骨嶙峋。
将右脚布鞋脱下,攥在手里,他用力砸在长条凳上,口中嘶哑大喊了声:“军校!”
高天风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
“嗨!”
李启文则笑着开口,朗声回应。
王老汉再扬手:“备马!”
“嗨!”
“抬刀伺候!”
“嗨!”
梆梆梆梆!
布鞋底砸在长条凳上,像是比石头还硬。
砸着长条凳,王老汉的脖颈上青筋暴起,嘶哑着喉咙,声音仿佛是从坚硬如铁的骨头缝里扯出来的。
“将~令~~~一声震山川!”
“嗨!”
“人披衣甲马披鞍!”
“嗨!”
听着王老汉嘶哑的声音,高天风不知为何,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声音?
怎么这么粗粝,但又像是蕴藏着能把千百里黄土都染红的生命力?
挥着手中的布鞋,王老汉的胡须随着他的动作飞舞。
看着他脸上的神采飞扬,李启文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步履如风的模样。
“大小~~~儿郎齐呐喊!”
“嗨!”
“催动人马到阵前哎!”
“嗨!”
王老汉吼得须发皆张。
高天风只觉热血上涌,一口热气来到喉咙口,不吐不快。
随着王老汉的布鞋再次重重砸下,高天风再也忍不住了,跟着李启文一起,喝出了声。
“头戴紫金冠!”
“嗨!”
“身披玉连环!”
“嗨!”
“胸前狮子扣!”
“嗨!”
“腰中挎龙泉!”
“咿~~~嗨!”
“弯弓似月牙!”
“嗨!”
“狼牙囊中穿!”
“嗨!”
“催开青鬃马!”
“嗨!”
“豪杰敢当先呀!”
“咿~~~嗨!”
“啊嘿!啊嘿!唉~~~!哎呀嘿~~~~~!”
一直到开车回去的路上,高天风都沉浸在方才的氛围中,久久没能回神。
“这就是秦腔吗?”
他的身上还在泛着一阵一阵的鸡皮疙瘩:“太震撼了!”
一手扶着方向盘,李启文淡淡笑着开口:“你不是好奇,为什么那天他们没讹人么?
像他们老两口那样不认字的老人,虽然没学问,但都是听着秦腔,念着戏文长大的。
戏文里讲的都是忠孝仁义,听戏长大的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上面装着礼义廉耻,这就是千百年来,这片黄土地上的农民心中,最朴素的价值观。”
“……”
高天风沉默良久,突然咬牙开口:“以后老子出国玩,谁踏马敢在老子面前喊秦腔穷,老子把他牙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