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问道 第144章 世界一角

那对猩红的光点并非静止不动，它们在废墟的阴影中闪烁、跳跃，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地面轻微却令人心悸的震动。一股冰冷、嗜血的意念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来，压迫着辰阳脆弱不堪的神魂。那是一种纯粹的、源于生物本能的捕猎杀意，比晶体怪物的混乱吞噬更加危险，因为它似乎带着某种邪恶的智慧。

辰阳全身肌肉紧绷，如同即将崩断的弦。体内的法力依旧枯竭，神魂如同蒙尘的琉璃，布满细密的裂痕，连枯木戒的温润感都微弱得几乎难以感知。空间传送带来的内伤让他每呼吸一次都能感觉到肺腑火辣辣的疼痛，骨骼像是被揉碎了重塑般酸软无力。在这样的状态下，面对一个未知的、显然强大且充满恶意的生物，他没有任何正面抗衡的资本。

他没有选择硬拼。生存是此刻唯一的指令。

双脚悄无声息地向后挪动，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试图融入这片死寂的废墟。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那对猩红的光点，大脑在飞速运转。他需要时间，哪怕只是片刻的喘息，也需要找到一个能够暂时规避危险、或者能够利用的地形。

猩红光点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地面震动的频率加快了，低沉的嘶吼声从阴影深处传来，像是巨石在地面上摩擦，又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鼻息。那声音充满了原始的压迫感，让人毛骨悚然。

“嘶啦！”

一道庞大的黑影猛地从断壁的缝隙中窜出，速度快得惊人。辰阳只来得及侧身翻滚，那黑影便擦着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呼啸而过。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某种腐烂植物的味道。

借着翻滚的势头，辰阳勉力爬起，踉跄着向废墟更深处逃去。他不敢回头，只是凭借着敏锐的感知和残存的本能，在倒塌的石柱和残破的墙壁之间穿梭。

那黑影紧追不舍，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地面强烈的震颤。辰阳能听到身后不断传来石块崩塌的声音，以及那令人胆寒的低吼。这凶兽显然拥有惊人的力量和速度，而且在这种复杂的废墟地形中，它的体型并没有成为阻碍，反而像是一种灵活的捕食者。

他不能直线逃跑，必须利用地形来甩开或迟滞对方。他绕过一座倒塌的巨型雕像，身形矮下，躲进一处相对狭窄的通道。通道两侧是高耸的断墙，上面刻满了早已风化的符文。

身后的震动声骤然加强，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那凶兽竟然直接撞塌了一面断墙，生生地开辟出一条追逐的路线！

辰阳心头骇然。这力量，简直闻所未闻！他拼尽全力向前奔跑，体内的伤势在剧烈运动下撕扯得更加疼痛，汗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法力依旧没有丝毫恢复，他唯一的倚仗，便是这具千锤百炼的肉身以及战斗中磨砺出的智慧。

他开始寻找那些看起来更加古老、更加坚固的结构，试图引诱凶兽进入可能存在的陷阱，或者至少利用这些结构来阻挡它的追击。他冲过一片遍布破碎器械残骸的区域，那些扭曲的金属和石块在凶兽经过时被毫不留情地碾碎。

就在这时，脚下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嗡鸣。他低头一看，发现地面上刻着一个被尘土掩埋了大半的古老阵纹。虽然不认识，但这个阵纹散发出一种与遗迹其他地方不同的能量波动，更加内敛，却隐隐透着一丝生机。

来不及多想，身后的嘶吼声已经近在咫尺。他一咬牙，没有避开，反而借着地面的阵纹，猛地一跃而起，攀上了旁边一座相对完好的高大石柱。

“吼！”

凶兽巨大的身躯撞上了那处阵纹所在的地面，恐怖的力量瞬间激发了阵纹残存的能量。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波动从阵纹中爆发，没有造成物理攻击，却像是一股精神冲击，让凶兽的动作猛地一滞，发出痛苦的嚎叫。

它那对猩红的光点剧烈地闪烁着，似乎对这股能量异常忌惮。辰阳趁此机会，迅速在石柱上向上攀爬，藏身于石柱顶端残破的结构中。

从高处向下望去，他终于看清了那凶兽的部分轮廓。那是一条蜿蜒盘踞的巨大蛇形生物，体表覆盖着灰黑色的、如同岩石般的鳞甲，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它的头部扁平，生有两只巨大的、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眼睛，口中不时吐出分叉的舌信，带出一串令人作呕的黏液。它没有四肢，完全依靠强韧的身体在废墟中爬行和冲撞，每一次移动都如同山岳崩塌。

这凶兽，似乎是这片遗迹能量侵蚀下诞生的畸变体，或者更古老的存在被唤醒后的形态。它的出现，证明了这片遗迹并非完全死寂，而是潜藏着巨大的危险。

那蛇形凶兽在地面上盘旋，巨大的头颅仰起，猩红的光点扫视着石柱。它似乎因为阵纹的冲击而变得更加暴躁，口中发出持续的嘶吼，尾巴狠狠地抽打着地面，激起漫天尘埃。

辰阳藏在石柱顶端，一动不敢动。他知道自己现在连让枯木戒爆发一次“真实”之力的法力都没有，神魂的剧痛让他难以集中精神。他只能等待，等待凶兽失去耐心，或者找到新的逃生路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蛇形凶兽的嘶吼声渐渐减弱，但它的猩红光点依然警惕地锁定着周围。它没有离开，只是伏下身躯，像是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等待辰阳自己暴露。

辰阳趁着这段间隙，小心翼翼地感知着周围的能量波动。他发现，除了那股宏大衰败的遗迹能量和凶兽的邪恶生物能量外，下方那个古老阵纹中散发出的能量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了一些，隐隐与他体内的枯木戒产生了某种共鸣。

枯木戒，微弱地回应着那个阵纹。

他心中一动。难道这个阵纹是某种关键？是通往其他地方的通道？或者是控制这座遗迹某些部分的开关？

他将神念小心地探向下方的阵纹，枯木戒内的温润感也随之流动，虽然微弱，却坚定地指引着神念的方向。这一次，神念不再受到遗迹能量的排斥，而是像水滴融入了大海，顺着阵纹的脉络开始蔓延。

他“看”到了阵纹深处隐藏的复杂结构，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符文体系，与天元界的符文截然不同，却与他在石碑碎片上看到的图文有着微妙的相似。随着神念的深入，他隐约感觉到一股更加庞大的、沉睡的能量在这片区域地下涌动。

“门……”

枯木戒通过那微弱的温润感，再次传递来这个模糊的意念。门？是指离开这里的通道吗？

就在辰阳试图进一步解析阵纹时，下方的蛇形凶兽似乎恢复了状态，或者感应到了他微弱的神念波动。它猛地抬起头，猩红光点死死地锁定辰阳所在的石柱顶端。

“吼！”

伴随着一声狂暴的怒吼，蛇形凶兽巨大的身躯开始缠绕石柱，那如同岩石般的鳞甲在摩擦中发出刺耳的声响。石柱开始摇晃，碎石不断落下。

它要摧毁这根石柱！

辰阳脸色一变，没有犹豫，强忍着剧痛，从石柱顶端一跃而下！他没有选择逃离，而是径直向下方那个古老阵纹的中心区域落去！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阵纹可能就是“门”，是离开这里的关键。他赌这凶兽虽然强大，却可能因为某种原因无法进入或靠近那个阵纹的核心区域。

“轰隆隆！”

石柱在蛇形凶兽的缠绕和挤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开始崩塌。巨大的石块带着呼啸声落下。

辰阳在半空中调整身形，避开落石，准确地落在了阵纹的最中心。双脚接触地面的瞬间，一股更加强烈的能量波动从阵纹中涌出，迅速将他笼罩。枯木戒在他指尖微微发光，温润感与阵纹的能量交织在一起。

“滚开！”

蛇形凶兽怒吼着扑来，巨大的头颅带着腥风撞向地面。但就在它的身体接触到阵纹边缘的刹那，一层无形的屏障骤然出现，将它挡在了外面！那屏障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光芒，却散发出一股让蛇形凶兽无比痛苦和恐惧的能量，迫使它巨大的身躯扭曲后退，发出凄厉的嘶鸣。

屏障并非完全无法通过，但对蛇形凶兽造成了极大的排斥和损伤。辰阳没有时间去研究这屏障的原理，他感觉到脚下的阵纹正在被他、或者说被他体内的枯木戒激活！

地面开始发出淡淡的辉光，那股沉睡在地下的庞大能量被唤醒了一丝，通过阵纹向外溢出。辉光越来越亮，最终化作一道笔直的光束，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这片废墟压抑的暗灰色天空。

光束中，空间开始扭曲，形成一个不稳定的漩涡。

这就是“门”！

蛇形凶兽在屏障外疯狂地撞击嘶吼，但无法突破。辰阳没有片刻迟疑，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踏入了那个空间漩涡之中。

一股熟悉的、却更加柔和的空间拉扯力量传来，这一次没有刺耳的尖鸣，没有空间碎片的切割，更没有神魂被撕裂的剧痛。枯木戒的光芒在他身上闪烁了一下，那股温润感似乎与空间漩涡产生了共鸣，提供了一种稳定的牵引力。

眼前的一切景象迅速拉伸、模糊，最终化作一片纯粹的光白。

当他再次感知到脚踏实地的感觉时，那股温润感和空间拉扯力同时消失。他狼狈地摔倒在地，尘土飞扬。

“咳咳……”他剧烈咳嗽，挣扎着坐起身，大口喘气。体内的剧痛和法力空虚感依然存在，但神魂似乎在刚才那柔和的空间传送中得到了一丝舒缓，没有之前那样强烈的刺痛了。

他抬起头，看向四周。

入目所见，让他愣住了。

这里不是遗迹，更不是他来时的青碧晶体洞穴。

他正身处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之上。

天空湛蓝高远，白云悠悠飘荡。微风拂过，带着青草泥土的清新气息。远处，群山连绵起伏，山顶笼罩着淡淡的云雾。近处，绿色的草浪一层一层地向远方延伸，其间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头顶没有压抑的暗灰色天空，没有诡异的彩色能量流。地面没有断壁残垣，没有扭曲的金属残骸。空气中也没有死寂、腐朽或邪恶的气息，只有纯粹的自然之力。

这完全是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辰阳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竟然……离开了那片恐怖的古老遗迹，来到了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新地方？那遗迹中的阵纹，竟然是一扇通往外界的门？而这外界，竟然是如此一个充满了生机、仿佛与之前一切都隔绝开来的世界！

他小心翼翼地释放出感知，试图探查这片区域的能量波动。这里的能量异常纯净，活跃而温和，与天元界常见的灵气有些相似，但似乎更加精纯，也更加……完整？仿佛没有经过任何污染或损耗。

他尝试吸纳一丝这种能量进入体内，《吞灵造化诀》竟然毫无阻碍地开始运转！干涸的法力丹田涌入一丝丝新的力量，虽然微弱，但这久违的、能够自主吸收能量的感觉，让他心中燃起了希望。

神魂中的裂痕也在这纯净能量的滋养下，传来了丝丝痒意，似乎正在缓慢地修复。

枯木戒在他指尖散发着柔和的微光，温润感变得清晰了一些，仿佛对这里的环境感到愉悦。

他站起身，感受着脚下坚实的土地，嗅着空气中清新的草木香气。他环顾四周，除了无尽的草原和远处的山脉，没有看到任何人工建筑的痕迹，也没有感觉到其他生物的气息。这里安静得有些不寻常，安静得像是被世人遗忘的一角。

“世界一角……”他喃喃自语，忽然觉得这个词异常贴切。这里，很可能就是那天元大世界，或者某个与天元界紧密相连的独立小世界，被古老遗迹隔绝开来的一个角落。

他盘膝坐下，开始仔细检查自己的伤势。身体的内外伤都很重，法力几乎耗尽，神魂虽然有所好转，但依然需要时间来恢复。枯木戒的状态比他稍好，吸收了遗迹阵纹的部分能量，似乎活跃了一些，但要驱动其进行大规模的攻击或传送，还需要海量的法力。

枯木戒中的祭坛，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金光，那吸收了混沌能量和遗迹能量后的模糊光团，安静地悬浮在祭坛上方，等待着转化。

那块从遗迹中带出的石碑碎片，此刻安静地躺在他的储物空间中，上面的古老图文仿佛诉说着久远的秘密。

浩劫、沉睡、等待、根、门……这些意念再次在他脑海中回响。那蛇形凶兽，是否就是沉睡中被惊醒的存在？那遗迹，是否就是浩劫的“根”？而他通过阵纹抵达的这里，是否就是“门”的另一端？

他再次想起那个被困在青碧晶体中的少女，想起虚无之眼，想起那句“虚假的源头”，以及那句“这个世界已经被污染”。

他现在所处的世界，是真实的，还是那“虚假的源头”一部分？这里的纯净能量，是本该如此，还是某种伪装？

一切都是未知。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无论这里是什么地方，他都必须尽快恢复力量。那蛇形凶兽被阵纹挡住，暂时无法追来，但这不代表这里就没有其他危险。而且，他要找到关于枯木戒、关于少女、关于浩劫以及关于“虚假源头”的真相。

他必须在这个全新的“世界一角”，小心翼翼地迈出探索的第一步。

远处，夕阳缓缓落下，将草原染上一层金色的光辉。就在光辉即将完全褪去，黑暗即将笼罩大地时，辰阳的感知中，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从极遥远的山脉中传来的波动。

那波动很淡，几乎不可察觉，却带着一丝不同于自然能量的……生灵的气息。

是人？还是其他什么？

他凝神戒备，眼神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无波。

新的征程，伴随着新的未知危险，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