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写的这封“劝降信”,于翌日上午,由蒋显送达梓潼县。
姜维之前虽然跟钟会打的交道并不算多,但此人名声在外,双方又在剑阁对峙了约莫两月。
不说知根知底,但彼此是什么性格,也多少都掌握了。
钟会跟自己一样,都是非常骄傲的人。
区别在于,自己在蜀汉,可谓是处处掣肘,漫长的时间,已经让姜维学会了把骄傲藏起来。
当然也可以说,姜维的骄傲,已经被磨没了。
但钟会不同,他出生名门世家,入仕之后又深得司马家的欣赏,剑阁对峙之前,钟会可以说没有受到太多的挫折。
所以他的骄傲,一直都展现在明处。
在这场讨伐蜀汉的战役中,钟会连续遭受了打击。
不仅没能顺利的攻克剑阁,就连灭蜀的头功,也差点被邓艾夺走。
邓艾兵败成都府,让钟会稍微找回了一些颜面,之后拿下剑阁,又在他的颜面上增添了几分光鲜。
然而就在钟会志得意满之际,自己的计谋,把他刚捡起来的脸面,又一次狠狠的踩在了脚下。
所以钟会才会在劝降信的最后,写下了要挟的话语。
想当初在剑阁时,钟会也时常给自己写信劝降,但信中言语,都非常的恳切。
现在却连要挟的手段都用上,由此可见,钟会的内心,已经不再平静。
在姜维看信的时候,蒋显一直在不安的摩挲自己的大腿。
他很怕。
非常怕!
因为张翼、夏侯霸两位将军,可以说是因为他而死。
以姜维疾恶如仇的性格,蒋显担心他在看完信之后,会一枪把自己捅死。
蒋舒不就是这么死的嘛。
何况张翼的儿子张微,此刻也在梓潼县中。
说不定眼下就猫在那个角落,用弓箭瞄着自己呢。
姜维放下信笺后,看了一眼蒋显。
“蒋太仆,何故惊慌?”姜维淡然道。
蒋显嘴角抽搐,讪讪道:“我没慌。”
姜维道:“你可知钟士季在信中写了什么?”
蒋显道:“将军给伯约的密信,我怎会知道其中内容。”
姜维道:“他用令兄的命,来要挟我投降。”
蒋显暗暗握拳,神色越发不安,“伯约,大汉天数已尽,你又何苦……”
姜维摆手,道:“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个。”
“回去告诉钟士季,不必在给我写信了,因为我不会再看他写来的任何一个字。”
“在这个地方,我跟他最终只能活一个。”
“还有,看在昔日曾经同朝为官的份上,今日我不杀你。”
“但你还有邓良,也不要再过江了,否则我会直接命人将你们二人射杀。”
“来人,送客。”
蒋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慌不迭的往门外走。
到了门口,姜维忽然道:“对了,回去告诉邓良。”
“你们二人的家眷,已经全部迁往了南中。”
“如果我战败梓潼,他们会死。”
“如果钟会败了,他们能活着,但你们俩会死。”
蒋显张嘴想要说什么,但门外的亲卫没给他这个机会,拽着他就往外走。
来到大街上,一辆马车停在了蒋显跟前,车轱辘差点轧到了蒋显的脚。
蒋显差点就骂了出来,但旋即想到这里是“敌营”,要是骂出来,估计立刻身首分离,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腌臜话给咽了回去。
车夫撩起车帘,刘谌弯腰从车厢内走了出来。
蒋显看到刘谌,整个人都愣住了。
刘谌也明显怔了一下。
因为他没想到,回来后见到的第一位重要人士,不是姜维廖化等人,而是叛徒蒋显!
刘谌回过神来,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你又叛变了?”
蒋显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脸色青红交替,冲着刘谌拱了拱手后,掩面而走。
紧接着,姜维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陛下,你……”
“嘘!”
刘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跑远的蒋显:“咋回事?”
姜维道:“陛下,先进屋吧。”
刘谌呲牙咧嘴的下了马车,走路的姿势,也很是怪异。
姜维只是扫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他小时候也经历过。
“陛下,等磨出茧就好了。”
“不过臣觉得陛下以后应该也不会这么频繁的骑马。”
刘谌笑道:“伯约,眼神这么尖呢。”
姜维笑了笑,道:“因为臣小时候练习骑马,也跟陛下一样,疼得没办法走路。”
刘谌朗声大笑,“听伯约这么说,朕心里舒坦多了。”
进屋之后,姜维拿来一个软垫放在椅子上,让刘谌可以坐的舒服些。
刘谌落座之后,缓缓的吐了口气,道:“伯约,床子弩、神臂弓,打造的怎么样了?”
姜维道:“回禀陛下,床子弩已经造出来了一台,神臂弓有二十架。”
“臣已经安排最精锐的弓弩手,去学习掌握这两门武器的用法。”
刘谌点了点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造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记得给工匠们多发一些财帛,还有那些练习神臂弓、床子弩用法的士兵,也要多发一些。”
“如果拿不出钱来,就以朕的名义给他们写一份借据,告诉他们,等打退了钟会,朕回到成都后,一定会财帛补上的。”
姜维笑了笑,道:“陛下,财帛的问题,臣已经解决了。”
刘谌先是一愣,旋即皱起眉头:“伯约,你不会是强征的民间财富吧。”
姜维道:“陛下误会了,臣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财帛……是对岸钟会提供的。”
接着就把自己用计欺骗钟会的全过程,详细的说了一遍。
一开始,刘谌还听得津津有味,但在听到姜维重复士兵们高呼的那句口号时,双眸中也泛出了丝丝的晶润。
刘谌转过身,假意咳嗽,实则偷偷的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再回身,就听姜维问道。
“陛下,你从德阳亭归来,可有在哪儿见到魏兵?”
刘谌道:“说来也是惊险,朕刚过了左儋道,后方就出现了魏兵。”
“关彝见状,立刻命人焚烧了左儋道,阻绝了魏兵的追击。”
“魏兵想要过江,就要多绕行差不多四百里,又或者翻越两座山。”
“关彝只要扼守住几个重要隘口,魏兵也只能望而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