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上有没有字,写的什么?”焦韫尽力保持着平缓的声调,可她心里面,已经蹿出无数只兔子来。
柳云溪身体平躺着,脑袋却慢慢扭动,似乎在观察。
好一会儿,才梦呓一般:“磐石商砼。”
焦韫继续抚慰着:“好的,学着神仙的样子腾云驾雾,降落在塔顶,欣赏周围的景色,继续放松,手臂松弛下来,双腿伸平。地面上人来人往,蚂蚁一样忙碌穿梭,只有你,漫步云端,享受着无忧无虑的时光。”
邱月根本没睡着,缓缓坐起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她难以置信,柳云溪竟然真的被焦韫催眠了,那不是演戏,而是真实的迷离。
焦韫也半闭眼睛,与柳云溪保持同步,轻柔地问:“那些忙碌的人群里,你都看到了什么,有没有认识的人?”
“好像认识,有万家仓,有季划,还有路麒麟,相貌有点变了,好像都是中年人。”
“站在高高的天空,你可能看到了十几年后的他们,想不想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呢?那就驾驭着白云,慢慢降落,落在他们头顶上方,静静地观察他们。”
“他们站在一片工地上,聊着事情。”柳云溪伸展了一下胳膊,抬起右手,点了一下下方。
“继续放松,悄悄的漂浮着,不要惊动他们,想不想听听他们在聊什么呢?”焦韫引导柳云溪的同时,自己也好像接通了她的视觉,看到了三个中年同学围在一起,指手画脚地交谈。
柳云溪渐渐失声,安然地躺着,她的身体极度柔软,与被褥贴合着,凸凹有致。
不知不觉之间,焦韫已经替代了柳云溪,进入了梦境现场。
框架林立的建筑工地上,稍显空旷,没有工人,没有车辆。
万家仓穿着笔挺的西装,他的脸上带着激动的神色,眉头微皱,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努力地向别人解释或辩驳着什么。
季划挥舞着手臂,情绪激动地比划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失望。
路麒麟眼睛里喷着怒火,不满地盯着万家仓。
万家仓:“他是我唯一的哥哥,更是我的家人。”
季划:“正因为他是你哥哥,才不能介入公司的决策和管理。”
路麒麟:“你那么放任哥哥,给公司造成那么大的损失,责任是谁的?”
万家仓:“我哥哥虽然不懂管理,可他毕竟是一片好心,整天蹲在工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们俩为啥就容不下一个他呢?”
季划:“我们创建这个企业,容易吗?委托你来管理,而不是哥哥,出了那么多事故,你居然还不长记性?”
路麒麟:“搞企业就要公私分明,你心疼哥哥,完全可以开出高工资,让他在一线干活,哪怕让他在家坐着也行,我们都没有意见。可你偏偏让他插手管理,搞的混乱不堪,还不听劝。这样下去,公司不被搞垮才怪呢。”
万家仓叫道:“如今市场不景气,项目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但这并不能完全归咎于我哥哥一人身上。之前发生的那两次严重安全事故,我已经亲自处理了,可绝对没有动用公司的资金。这一点,你应该非常清楚吧?”
季划几乎蹦起来:“我们讨论的不是钱的问题好不好?我们讨论的,是管理混乱的问题。哥哥倚老卖老,任人唯亲,把老家的亲戚邻居都叫来当班长,可那些人一点经验都没有,怎么能保证工程的质量?怎么能保证工程进度?”
万家仓:“我们老家的人来贡献力量,难道也错了?”
路麒麟:“我们需要的是技工,我们做的是工程,不是慈善,更不是拿工地光宗耀祖。你这么顽固不化,后面的合作还能继续吗?”
季划补充说:“万晟楼盘会不会烂尾,谁都说不上,我们要做的,是尽快完工,交付变现。总出安全事故,停工整顿,这样下去,啥时候才能竣工?我们怎么对股东们交代?既然是合作做事,那就不能一人专权,刚愎自用。”
万家仓冷笑:“听起来,你们想撂挑子?”
路麒麟大手一挥:“错,如果想撂挑子,就不会和你商量了。我们必须想办法,改变现状。要不,再考虑一下原来的计划,让资产管理公司接手,我们宁愿亏一部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烂尾。”
万家仓质问:“我们的资产,为啥要交给别人来处置?急着出手,焦韫就会恶意压价,趁机捡便宜,这对我们不公平。”
季划冷笑:“别自以为是了,这样的烂尾楼到处都是,人家出面,也是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说不定还会砸在她手里。”
万家仓嚎叫一声:“我坚决反对。挣钱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挑事?现在呢,市场预期不佳了,你们跳出来威胁我?要知道,公司的法人是我,公司的主权也在我手里,决定权解释权都在我。”
季划苦笑:“我们公司有章程,我们三个人还有合约,一切都需要按章办事,错了就不能指责改正吗?”
万家仓暴怒:“请不要挑战我哥哥的权威,没有我哥哥,哪有我的今天?”
路麒麟:“我们三个才是合伙人,你哥哥哪里来的权威?这么讲,就等于公权私用了吧?”
万家仓:“他有资格当这个总经理助理,我有这个任用权力。”
韩素丽推门进来,打断了焦韫的梦境。邱月连忙起身,挽住韩素丽的胳膊,解释眼前的事情:“我们三个都在尝试着深度睡眠呢。”
韩素丽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放下果盘,抽身离开。
焦韫却已经跳出了梦境,而柳云溪却睡的一塌糊涂。
邱月忙问焦韫:“感觉你进入了梦乡,能不能说说,你都梦见了啥?”
焦韫脸色铁青,嘴唇发抖,拳头紧握,呆呆地望着墙壁。
如果老妈不进来,下一个梦境就是万家仓坠楼。想回到刚才的梦境,已经不可能了。
她是借助柳云溪的眼睛,穿梭到十几年后的工地现场。现在,柳云溪将那些记忆交给了焦韫,自己沉溺在睡眠的深渊里。
刚才的对话,让焦韫不可思议。万家仓于情于理,都不占优势。他拉帮结派,任由万家粮胡作非为,导致工程进度缓慢,处处吃罚单,而且自作主张,不听劝,受害者明显是季划和路麒麟。
而两个人一直都在劝说,并没有过激的举动。
万家仓反而情绪激动,言辞粗暴,挑衅的味道很浓。
假设这才是事情的真相,那么,万家仓的坠楼,就可能另有原因了。
也就是那天,焦韫刚从魔都赶回竹市,没有打招呼,就先行来到工地。
还是那一天,焦韫目睹了三人争吵的场景,目睹了万家仓坠楼的过程。
焦韫依稀记得,她当时正拿着手机拍摄户型的,无意间听到对面的楼层,有三个人在争执,于是,镜头一转,拍下了当时完整的画面。
也就是说,十几年后的焦韫手机里,存放着详实的证据。
那部手机在哪呢?不用说,就在焦韫原身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