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不能亲征!\"
张九龄跪伏在含元殿光滑的金砖上,额头紧贴地面。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合着龙涎香也掩盖不了的腐朽气息。五日前东宫青雾爆发后,长安城内已有三百余人出现红纹症状,而此刻——开元二十七年三月十五,李瑾瑜竟要拖着病体远征riben。
\"朕意已决。\"李瑾瑜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沙哑中带着金属般的颤音,\"太子党余孽勾结倭人作祟,朕要亲手铲除祸根。\"
张九龄抬头,只见皇帝端坐龙椅,右臂完全包裹在玄色绸缎中,脸色苍白如纸,唯有双眼亮得骇人。更令人不安的是,皇帝身后站着十二名陌生侍卫,皆着赤甲,面覆青铜面具——这是三日前突然出现在宫中的\"神策军\",无人知晓来历。
\"陛下,龙体要紧...\"户部尚书杨国忠出列劝谏,却在接触到皇帝目光时浑身一颤,后半句话噎在喉中。
李瑾瑜缓缓起身,玄色龙袍无风自动:\"传旨,张九龄留守监国,郭子仪总领长安防务。朕亲率十万大军,三日后自扬州出海。\"他顿了顿,右臂突然不自然地抽搐,\"此次东征,不破倭国,誓不还朝!\"
话音未落,皇帝身体猛地一晃,竟从龙椅上栽倒下来。那十二名赤甲侍卫瞬间移动,在皇帝落地前将其接住。张九龄分明看到,包裹右臂的绸缎散开一角,露出的不是人类的手臂,而是一只布满红色鳞片的怪物肢体。
\"退朝!\"为首赤甲侍卫厉喝,声音不似人类。
百官仓皇退出大殿。
太极殿内,烛火无风自动。
李瑾瑜跪伏在地,右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左手腕。那只已经完全变成血红色的右臂青筋暴起,如同无数蚯蚓在皮肤下蠕动。汗水从他额头滚落,在龙纹地砖上积成一小片水洼。
\"陛下!\"张九龄带着太医冲进大殿,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僵在原地。
李瑾瑜缓缓抬头,脸上竟同时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左半边脸是帝王惯有的威严,右半边脸却扭曲成一个狰狞的笑容。
\"张...卿...\"左半边嘴艰难地吐出字句,\"快...走...\"
\"哈哈哈!\"右半边嘴突然发出癫狂大笑,\"走什么走?朕好得很!\"
李瑾瑜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撕扯。他的龙袍突然从右肩爆裂,露出已经完全变色的右半身——那不再是人类的肌肤,而是一种类似熔岩的暗红色物质,表面布满八咫镜纹路。
\"太医!快...\"张九龄的喊声戛然而止。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传遍大殿。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李瑾瑜的身体竟然从正中一分为二——左边是穿着残破龙袍的正常躯体,右边则是一个全身血红、形貌狰狞的\"人形\"。
血红人形舒展身体,发出满足的叹息:\"朕,终于...自由了。\"
\"妖孽!\"李瑾瑜本尊挣扎着站起,尽管面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你不过是朕的心魔,也敢妄自称朕?\"
\"心魔?\"血红人形咧嘴一笑,露出森白利齿,\"我是你最真实的部分——对权力的贪婪,对征服的渴望,对长生的执念...\"它转向呆若木鸡的群臣,\"你们真以为这个道貌岸然的皇帝是什么仁德之君?他骨子里比我疯狂百倍!\"
张九龄最先回过神来:\"护驾!羽林军!\"
数十名侍卫冲进大殿,却在看到两个\"皇帝\"时迟疑不前。血红人形哈哈大笑,随手一挥,最前面的三名侍卫顿时爆体而亡,血肉溅满盘龙柱。
\"看到了吗?\"血红人形舔舐着指尖的鲜血,\"这才是真正的力量!不像你,\"它轻蔑地瞥了一眼本尊,\"被那些虚伪的道德束缚手脚。\"
李瑾瑜本尊突然平静下来:\"你说得对,你确实是朕的一部分。\"他缓缓站直身体,\"但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能克制本性中的恶。\"
\"迂腐!\"血红人形暴怒,\"没有我,你能统一中原?能征服riben?能...\"它的声音突然中断,猛地转头看向殿外,\"谁在那里?\"
大殿的门窗同时炸裂,一道金光如利箭般射入,在殿中央化作一个模糊的龙形虚影。那虚影虽不清晰,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连空气都为之震颤。
血红人形第一次露出恐惧之色:\"不可能...华夏龙气怎么会...\"
\"张九龄!\"李瑾瑜本尊突然高喊,\"念《贞观政要》!\"
张九龄福至心灵,立即朗声诵念:\"'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
随着他的诵读,龙形虚影渐渐凝实。那是一条五爪金龙,每一片鳞甲都闪烁着正气凛然的光芒。血红人形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上的红纹开始剧烈蠕动。
\"'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
金龙盘旋上升,殿顶突然洞开,露出星光璀璨的夜空。血红人形想要逃跑,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
\"'夫治国犹如栽树,本根不摇则枝叶茂荣...'\"
金龙仰天长吟,声震九霄。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准确命中血红人形。它发出不似人类的惨嚎,身体开始崩解。
\"'君依于国,国依于民...'\"
更多的闪电落下,交织成一张光网将血红人形笼罩。在刺目的雷光中,那个由贪婪、暴虐和**构成的实体终于彻底瓦解,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天地之间。
最后一句话落下时,金龙低头看向李瑾瑜本尊,眼中流露出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然后它长啸一声,冲天而起,消失在浩瀚星空中。
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李瑾瑜缓缓跪倒,脸上的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张九龄急忙上前搀扶,却听到皇帝低声呢喃:
\"原来...那就是朕内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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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宫寝殿,三日后。
李瑾瑜站在铜镜前,凝视着自己苍白但干净的面容。右臂的红纹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形状依稀是半个八咫镜图案。
\"陛下,该喝药了。\"张九龄捧着药碗轻声道。
李瑾瑜接过药碗,却没有立即饮用:\"九龄,那日...你看到了什么?\"
张九龄沉默片刻:\"臣看到陛下战胜了心魔。\"
\"心魔...\"李瑾瑜苦笑,\"那血红人形说的没错,它确实是朕的一部分。那些征服的**,那些杀戮的快感...\"他抬头看向窗外,\"只是被riben神道的秘法引出来,放大了而已。\"
张九龄谨慎地问:\"陛下现在感觉如何?\"
\"很奇怪。\"李瑾瑜活动着右手,\"仿佛多年堵在经脉中的淤塞突然通畅了。真气运行再无阻滞,连一直无法突破的关窍都豁然开朗。\"
他放下药碗,突然问道:\"杜佑还活着吗?\"
\"活着,但...\"张九龄面露难色,\"他被太子党拷打过甚,神智有些不清,总念叨着'勾玉'、'神器'之类的词。\"
\"带他来见朕。\"
当杜佑被搀扶进来时,李瑾瑜几乎认不出这位曾经的能臣——他瘦得脱了形,双眼深陷,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陛下...\"杜佑跪伏在地,\"臣...臣明白了!那勾玉不是媒介,而是...而是过滤器!\"
李瑾瑜示意他继续。
\"riben三神器都是赝品!\"杜佑激动地说,\"真正的源头是一块天外陨铁,它能吸收人心恶念并实体化。藤原广嗣他们不是要召唤神明,而是要...要释放人心中的恶魔!\"
李瑾瑜与张九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解释了为什么诅咒会针对帝王将相——越是位高权重者,心中的**与执念越强。
\"陛下,\"张九龄低声道,\"若真如此,那riben...\"
\"不是敌人,而是受害者。\"李瑾瑜长叹一声,\"朕一直以为是在征服蛮夷,却不知是在助纣为虐。\"他转向杜佑,\"爱卿可愿随朕再赴riben?这次不是去征服,而是去...救赎。\"
杜佑眼中泪光闪动:\"臣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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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大明宫丹墀。
李瑾瑜身着素袍,面对满朝文武,宣布了震惊天下的决定:
\"即日起,停止对riben用兵。撤回所有驻军,只保留贸易港口。\"
太子党余孽立刻出列反对:\"陛下!这是向蛮夷示弱啊!\"
李瑾瑜平静地看向那名官员:\"你知道朕在真龙现世时领悟到了什么吗?\"他的声音不怒自威,\"刚不可久,柔不可守。真正的强大不在于征服多少土地,而在于能否让不同族群心悦诚服。\"
他展开一幅新的东亚地图:\"安东大都护府将改为安东经略府,不再实行军管。新罗、riben等地保留王室,推行科举,传播儒学,但不强制同化。移民政策改为自愿,授田法与当地习惯法并行。\"
朝堂上一片哗然。但更令人震惊的是,李瑾瑜接下来宣布他将亲赴riben,不是督战,而是与圣武天皇和谈。
\"陛下!\"老臣们纷纷跪谏,\"万万不可啊!\"
李瑾瑜抬手示意安静:\"朕意已决。此行不仅要终结战争,更要解决诅咒之源。\"他看向自己恢复如常的右手,\"有些错误,必须亲自纠正。\"
退朝后,李瑾瑜独自来到太庙。在列祖列宗灵位前,他焚香三柱:
\"不肖子孙李瑾瑜,为逞一己之欲,致使生灵涂炭,异域蒙灾。今幡然悔悟,愿以余生匡正过失...\"
香火缭绕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条华夏真龙的身影。这一次,它在空中盘旋片刻,然后对他轻轻点了点头,消失在云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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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桥码头,出征之日。
李瑾瑜站在龙舟船头,望着两岸送行的百姓。与以往出征不同,这次船队装载的不是兵器粮草,而是书籍、种子和各种工匠工具。
张九龄递上一杯饯行酒:\"陛下,真决定不带羽林军?只带五百亲卫太冒险了。\"
李瑾瑜接过酒杯,却没有喝:\"带兵反而危险。这次随行的除了亲卫,主要是天师道高功和太医署医师。\"他望向东方,\"要化解神道诅咒,武力无用。\"
他将酒缓缓洒入河中:\"待到归来日,再与诸君痛饮。\"
龙舟缓缓离岸,顺流而下。李瑾瑜站在船尾,看着长安城渐渐远去。不知为何,他心中没有丝毫不舍,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
船行至河道转弯处,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正好照在李瑾瑜身上。在那一瞬间,张九龄似乎看到皇帝周身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金光,形如龙鳞。
而李瑾瑜自己则感到体内真气自行运转,多年来一直停滞不前的长生之道,竟然在这一刻有了突破的迹象。
他望向东方的海平面,嘴角浮现出一丝真正的、平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