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月色在霞栖湖中碎成万千银箔,又随涟漪摇漾。
应阐踏着这般景致,走过云中,回到甲字二十六院。
才到院前,便闻院中有道清越的声线正夷愉啼啭。
应阐推门而入,笑道:“仙子今日心情颇佳?”
“道士!”彩雀儿欢鸣一声,飞落而下,叽叽喳喳说道:“今天我到玄明坛偷听讲课,感觉大有所获!”
“我好像马上就要开悟了!”
应阐闻言莞尔。
彩雀儿说是偷听,其实也不尽然。
应阐听课之时,就常常能见到一些精怪在外围观,可见院中道师讲课,并不忌讳精怪旁听。
而且彩雀儿热衷于此,也是因他之由。
前段时间,应阐遇到了一次陈象。
两人闲来谈起彩雀之事,陈象说道,他翻查了许多藏书,猜测彩雀儿可能并未‘成精’。
须知道,遂古之初,道法未昌,就已有了精怪,有了妖类。
它们修行之时,人类可能也还处于蒙昧时期。
也正因此,早在人类懂得传承之前,它们就已学会了通过血脉,将自己掌握的智慧与能力延续下去。
许多兽类、禽类成精后,自然而然就能学会一些法术,便是这个缘由。
但彩雀儿又更特殊些。
它可能是一种天生聪颖且通人言的异兽,而非是因为感应、采集到了灵机灵气,从而渐渐蜕化,开智,才有了如此灵性。
所以,它其实也并未领悟如何修行。
至于为什么,它这么聪颖,却学不会采日精月华,这就有许多原因了。
也许是那些精怪,没能清楚的传授予它,毕竟道院中的很多精怪,也不过是灵智初开,会人言的更是极少。
也有可能,它并不适合日精月华这等灵机。
这也是很正常的,世上食瘴气、毒气,乃至死气、灾气的异兽凶兽都有不少,也许适合彩雀儿的灵机也极特殊。
总之,妖类毕竟不同于人,谁也难以知道究竟。
至于解决的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一则,还是多多尝试,看看能否感应到适合的灵机、灵气。
二则,服灵株灵草,或受高人点化而得道,这便不消说了。
三则,多多听道闻道,妖类的修行虽与人不同,但自道传大千以来,因听道闻道而开悟的精怪绝非少数,而且久受道法熏陶,日后若有机会化形成人,亦有可能走上道家正途。
彩雀儿既然身在道院之中,多多听道闻道,定是错不了的。
因此这段时日,它比起应阐都要勤快得多……
至于是不是真大有所获,那就难知晓了。
应阐道:“既然如此,我当准备为仙子贺喜了。”
彩雀儿哼哼一声:“这是自然。”
应阐见它扫去颓丧,又变回天真快乐的模样,又是莞尔。
近来他也少有余暇,能与彩雀儿闲谈,机会难得,便多聊了几句。
没想月色稍斜,彩雀儿便催促道:“道士该作功课了吧,不要在这偷闲,平白耽搁修行。”
应阐闻言,不由哑然。
彩雀儿却一本正经道:“我听人说,修道乃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道士可不能怠惰了。”
“仙子说的是极。”应阐拱手笑道:“那小道就先回屋行功了。”
彩雀儿点了点头,便飞上了枝头。
应阐见状,也不再在院中驻足,入了屋舍,又把器道两书与灵应法纂的抄本收好,这才盘坐到榻上开始服炁。
彩雀儿说的话,其实也确没有错处。
修行正是一条漫漫之路,唯有勤勉不断,才能愈行愈远。
应阐虽已炼开九窍,还得到了都考院的嘉许,但实际上,还算不上什么成就。
因为玄窍开辟,不仅先易后难,而且随着法力增长,已开辟的玄窍,亦能温养得更加壮大。
越是临近圆满,精进越是艰难,法力增长也愈显著。
若是非把炼气一境,划分一个前中后期,那至少也要炼开一十八个玄窍,才算堪堪渡过前期,可以称作‘小成’,开辟超过三十个玄窍,才算接近后期。
因此应阐远未自满,每日无论多么繁忙,都绝不会忘了吐纳修行,积蓄法力。
……
月落日升,一夜无话。
因为在云笈阁中,呆了一日一夜,应阐炼气之后,多花了两个时辰养神。
待睁眼时,窗隙已经透入晨光。
应阐推开屋门,便见李玄英已在院中。
这倒是不意外,因为这个时辰,他若未去听讲,定然是在院中行乾元筑基功。
只是今日却非如此。
李玄英竟在练剑!
应阐眉头微扬,迈步入了院中,寻了个不妨碍李玄英的位置,静观起来。
瞧着瞧着,渐觉诧异。
他武功高明,也学过剑法,能够瞧得出来,李玄英对剑的控制并不纯熟,剑招变化更是异想天开,有些招式甚至已违背了人体的动作之理。
但是这样的剑法,却显露出了异常凌厉的剑势。
这与应阐以往的见知,显然相悖,却又隐隐,有些使他豁然顿开。
未久,李玄英剑势一收,单手倒持长剑站定,长长吐了口气。
一睁眼,却见应阐立在不远之处,似正思索什么。
“师兄。”李玄英有些意外,又唤了两声:“师兄?”
“啊。”应阐回过神来,应道:“玄英,早。”
“师兄晨安。”李玄英一点头:“师兄方才在想什么?”
应阐略一沉吟,还是不由问道:“玄英方才练的,不是寻常剑术吧?”
李玄英一怔,才道:“正是,小弟使的《点星剑诀》,其实乃是飞剑之术。”
“无怪如此!”
应阐恍然道:“难怪你的招式,如此天马行空。”
“因为飞剑之术,本就无拘无束!”
“正是。”李玄英道:“飞剑之术,已经脱离了招式的桎梏,而更重于‘势’,只要能够参透剑势,于剑势之中运转,各种招式自然信手拈来。”
说罢,他忽反问应阐:“师兄懂得剑术?”
应阐道:“凡俗剑术,倒是略懂一些。”
李玄英双眼微亮,竟反而请教道:“师兄可否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