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道院深处传来渺渺钟声。
李玄英说这是‘开静’,钟声过后,如都务院、都教院、都考院等辖管各种事的院司才会开门。丹坊,藏书阁等也是一般。
还有,若有道师讲课,通常也是在开静之后。
与之相对的自是止静,应阐昨晚入眠得早,所以没有听见。
开静之后不久,李玄英便再次离开院子,应阐猜想应是听讲去了。
道院乃是效仿的上古道场,院中虽无仙真神圣,但也常有道师讲课。
院中便有一张课表,应阐认真看过,若他所记不差,今日确有一位道师开讲,不过讲的乃是符箓之道。
像这一类课业,应阐并不急于接触。
他自知于修行一道,自己便如初生婴儿,还没学会说话、认字,便急于去读诗词文章,显然是无用功。
李玄英走后,应阐在院中打了一套养生拳,权当舒展身体,通经活络,便回到了屋中,打开行李略作整理——
拢共也没什么物什,几件新旧衣物,一并叠了放好,弓需悬在墙上,柴刀则可丢到柴房……
最紧要的,莫过于那十三本书。
应阐全数收到书房中的木架上,摆放整齐,唯独抽出云篆书和载物志来,带到桌前。
这时,他又想起屋内没有火烛,好在此时正当白昼,应阐支起窗棂,天光自然漫入书房。
他便借着天光,翻开云篆书,细读起来。
云篆书的内容,与想象中有些不同,它并不是说文解字,而更像是一篇有注解的道经。
通篇都是眇莽之内,玄冥之外;生乎空洞,生乎太无;太无之变,空无之化……
应阐逐字逐句地读,渐渐明白讲的似乎是炁的本源,炁的演化,又似乎是天地的本源,天地的演化,无的演化,有的演化……
他虽然也学过一些道经,但是真正理解起来,还是太过晦涩了。
好在用于学习云篆,却似不难。
那日,老道说俗世中的文字,也是源于云篆,果然不是虚言。
这一个个的云篆看起来极陌生,但明了其意之后,再对照文字,便不难看出演变的迹象。
有了这般发现,以应阐的聪慧,记忆起来并非难事。
他不由大为振奋,也更投入其中,不知不觉,就是几个时辰逝去。
日头早已过了中天,应阐终于一停。
虽说伏案苦读,身体并不如何疲惫,但仍是一件耗费心力的事。
他打算暂歇片刻,也借着放松心神的功夫,读一读其它书籍。
应阐遂又取过《载物志》。
此书与他曾经读过的一本博识、博物的杂纂同名,内容却是大不一般。
翻开书封,首页乃是书目,只第一章,便吸引了他的目光。
六洲四海。
应阐只觉,有道纱帘正于眼前徐徐打开,他也终于首次,看清了这一方天地的真容。
原来此界真是天圆地方,统有六洲四海,灵山无算,诸多洞天福地,隐介藏形,仙与魔,皆显圣迹,神与佛,布道四方……
大昌号称中原之国,然则不过是南华大洲上一偏远之国,地处西隅,与世隔绝。
而隔绝它的,正是大万山。
大万山号称无尽大山,果然不是虚言,其西接天屏,东至神柱,南临瀚海,延绵横跨南华大洲近三四成的土地,乃是六洲四海,最为庞大的山脉。
物华天宝,鸾翔凤集,孕育着不知多少仙山福地,又不知有多少真修于此得道……
他走过的那几十重山水,不过是这庞然山脉的边隅一角而已。
应阐只觉心驰目眩,恨不能够亲眼一看,这方天地究竟多广?又有多少难以想象的壮丽?
以至久久难以回神,翻读后篇,虽也大开眼界,再难感到如此震撼。
应阐知道自己已有些无心再读,索性彻底放下了书。
抬首望向窗外,发觉李玄英已经回返,此时又在院中行功,虚抱太阳而转。
瞧着似是已至尾声,动作放地极缓,渐渐趋向静止,但是应阐眼尖,却瞧见李玄英额头之上,源源不断冒出细汗,又在转瞬之间蒸腾,因此似是升起了道渺渺白烟一般。
“这是什么功法……?”
应阐眉头一挑:“架势愈趋向于‘静’,身体愈趋向于‘动’?”
这时,李玄英已彻底收功,顶上白烟没有后继,很快随风散去。
他睁开眼,便一回身,见到应阐正在窗后瞧他,拱手唤了一声:“师兄。”
应阐知道,这是自己的目光被他捕捉到了。
“玄英。”他想了想,起身穿过小厅,来到庭院之中,问道:“昨天今日,都见你行此功,不知道是什么玄功?”
“这是乾元筑基功。”
李玄英道:“师兄感兴趣?若不介意,可随我学。”
应阐闻言一讶。
他本来只是想向李玄英请教其中的动静之理,倒没想到,李玄英会抛出这个选项。
“可有不妥?”
“自无不妥。”
李玄英摇了摇头,“此功亦是道院所传,师兄早晚都要学的。”
“来,师兄随我站定。”
见他都已摆出架势,应阐自然不会扭捏。
“乾元筑基功,乃是所有道院弟子皆要学的功课。”
“其有固本培元之能,勤练不辍,可使身康体健,气血焕发,神力充盈,寒暑不侵,百病不生。”
李玄英两足齐肩而立,正脊挺胸,两手虚抱于前,长吸短呼。
应阐好歹也有一身不俗武功,一个架势,自是能够做的标准。
李玄英见状,暗暗点了点头,双手便动起来,或推、或收、或沉于腹、或举于顶,始终保持如抱日月。
整个过程之中,身躯似是不动,其实却是每寸血肉,都在一同运转,呼吸亦有数次变化,必须随着动作而转……
应阐认真学着,不知不觉,似乎有些投入到了其中,渐渐也忘了去看玄英,只是听闻他的声音还在传来:
“乾者,天也。”
“虚抱乾天,汲取乾元之正,足立大地,借坤舆以冲和真气……”
应阐渐渐感到,似有一股炙热的气,源源不断灌顶而入,随他行功,流转于他体内,最后经由足底,泄入大地之中。